璚英笑着劝了董氏,还未走出堂屋,便听门房来报,说是杨荣到了府上。
“杨荣杨大人?”董氏听了这,猜着是来庆贺柳冕英中了会元的事情。
“老爷,杨荣杨大人来了。”不再方才的玩闹,正了正色迎接这位内阁重臣。
“快请进来。”柳谦对门房说道。
“柳大人?”杨荣携刘氏来了府中。
杨府中人丁兴旺,单单是杨荣就有六子七女,孙辈的就更不用说了,故今日只来了杨荣和其继室杨夫人,带着些丫头婆子便来了。
“杨大人身体进来可好?”柳谦携家人行了礼道。
“老毛病了,”杨荣已是历经四朝的老臣,跟杨士奇一样大了。
随意坐下,扶着膝盖缓缓说道,“年龄大了也该得些病,不然都不正常。”
抿口茶又瞧着柳谦,“越是疑难杂症越是好得,倒不如痛痛快快的了。”
“杨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董氏安顿了杨夫人客气道,“如今这朝臣还得看着三杨,您这东杨可是独一份的。”
杨荣听了似乎还挺受用,但想了想道,“现在是,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我们年龄都大了,光是身体就扛不住了,朝中也难掀起什么风浪了。”叹口气扶着手椅道,“还得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仰仗仰仗。”柳谦听了这话也是不胜伤感,曾经叱咤风云的三杨如今都一一倒下,这以后的世道,的确是这些小辈们的啊。
看了看柳冕英,又看了看璚英,幸而他有个闺女不用步入朝堂去勾心斗角的算计,还算是个安慰。
“我今日来就是听闻贵府嫡子柳冕英中了会元,才前来祝贺的,我这消息得的快,所以就来的早了些,估计明日后日你这府门口就忙了。”杨荣笑道。
“犬子能得到杨大人的祝贺也是天大的荣幸,还是杨大人有心了。”柳谦叫了柳冕英前来道谢。
杨荣这才好好打量了这柳会元。
生来就是一副正直清白的样子,这气质倒和柳谦十分相像,穿着杭州的名贵绸缎直缀,腰间挂着一副玉佩,倒是勋贵之家的少爷打扮。
不过这眉清目秀的模样倒是出色的很,想必将来会吸引不少小姑娘...
“杨大人,”柳冕英上前打了招呼,身后跟着璚英。
既然要介绍儿子,自然是不能忽视了自家闺女。璚英可跟别家女子不同。别家深宅大院的二门不迈的女子一抓一大把,这般通透的姑娘还只有自己家的璚英了。
柳谦颇为自豪的引荐了璚英,倒也让杨荣刮目相看。
“你便是杨士奇说的柳小姐?”杨荣问道。
璚英答了是,心道这杨大人好直接,这样的话就能一下子说出来,岂不是就告诉人家,被人在背后说了吗?
“生的倒是伶俐。”杨荣点点头。
璚英更瞠目,直接这样点评的吗?文官的弯绕心思怎么就没在杨荣身上体现一点呢?
“总之啊,你这儿子我是挺看好的,至于这姑娘不就是一样嘛。”杨荣对于养女儿并不是很在意,所以就没怎么考虑璚英的感受。
“杨大人此言差矣,”璚英站出来说道,“杨大人身居高位,自然是无暇体会内宅女子的生活,杨大人可知女子能当半边天?”
杨家六子七女,居然男子才有画像,女子只有杨氏这样的名字在百官册中写着,确实有失偏颇。
“此话怎讲?”杨荣爽朗直接,有什么就直接问出来了,此时也乐得听璚英讲话。
“男主外女主内是一种,难道重要的就是事业吗?难道女子管理的家事财事就不是大事了吗?”
“一家人衣食住行,事无巨细都是女子来负责的,怎么就能说是女子都一样呢?”璚英无意间瞥到了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刘氏,现在居然怔怔地听着她讲话?
“女子在家中也是贡献不小的,璚英今日这几句并非有意要与杨大人作对,实是因为杨大人误解太深才忍不住说的,若是有什么不妥的,还请大人恕罪。”
董氏有些紧张,璚英怎么能当面反驳一个朝中重臣呢?也太不知分寸了些。
“你说说这...”杨荣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平日总听闻柳小姐的过人之智,今日得见,才算名副其实啊。”
“我日后一定注意。”杨荣心里讶异着,不禁想道,若是如此,还真是亏待了家里的女儿了。
杨夫人此时终于敢说话了,又是欣喜有事佩服的看着璚英,“柳小姐真是好才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璚英淡淡的笑了笑,“杨夫人过奖了,璚英只是说出心中所想而已,杨夫人自己有勇气才算是真的才智。”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有礼节的同时也反驳了杨荣,倒是令在场的各位刮目相看,尤其让杨夫人听得感动。
这位杨夫人姓刘,是杨荣的续弦,姐姐过世之后便替了姐姐的位置,成为了杨府的第二个刘氏。
杨荣惯常是不在乎自己的想法的,若是自己也能像璚英这样活着,也不用后悔半生了吧。
杨荣静静地看了一会刘氏,今日此行,给人印象最深的居然是柳家小姐,真是不一般啊…
“不管怎么样,今日还是要祝贺柳少爷得中会元,也预祝你步步高升啊。”杨荣说道。
“杨大人客气了,以后的事情还要看以后,现在都知遇之恩在下真是感激不尽。”柳冕英双手抱拳行礼道。
“好,”杨荣此时尽了兴,能时常趁着身子好的时候串串门,见见小辈,今日又有璚英发话在前,可真是新鲜。
“那我就祝你殿试顺利了。”杨荣身体不好,便以茶代酒,回敬了柳冕英。
柳家再三挽留,杨荣却想着回府就好,不然一直在外这身体守不住了可怎么办?
杨荣走了之后,柳谦带着家人一直送到了大门口,看着他的马车出了巷子,才回到府中。
看见董氏正拉着璚英,叹道,“…幸好杨大人不计较,不然你这就算是冲撞了。他要是跟你计较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你可知道?”
“什么知不知道的?”璚英正想说话,突然柳谦在身后说道,“杨大人确实误会太深,璚英略微反驳也没有什么的。”
走到董氏面前说道,“你这样子倒是注意的太多了,”命人扶了她,“璚英这礼数可是不差的,又解开了误会,何乐而不为呢?”
“话虽如此,”董氏放好了杨荣,“还是时时小心注意些总不会错。”
璚英笑着说是,就跟着柳冕英单独回了院子里。
“哥,你可看见今日杨大人的眼神?”璚英说道。
“什么眼神?”柳冕英倒是没有注意那么多,只管和璚英在桥上散着步。
翠绿的枝叶伸着,直接从桥下的湖水边蔓延到了桥的扶手上。柳冕英拿手轻轻的擦过藤蔓,享受着晴朗的天气。
“你说是什么?”璚英本来也将手放在叶子上抚摸着,听了这话有些着急道,“明明杨大人刚开始夸你一表人才,还想知道你是否定亲了。”
“哥,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个嫂嫂啊?”璚英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别家男子到这个年龄都有了通房,自己家哥哥却是连亲事都懒得定,也不知道是在耐着性子磨什么?
“我不是说了这事你别管了吗?你就好好看着顾照清就行,他以后一定比我做的官大,你就乐吧。”柳冕英转移了话题,故意不与他讨论。
“哥你别这样说了,”董氏让璚英来试探一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到时候也好求亲。
“你总得说出点什么让母亲相信吧。”璚英有些着急,忙问道。
柳冕英不疾不徐的踩在石板小路上,看着前面的生机一片。桃花一簇簇开放,紧紧挨着,兴致盎然的开放,争相比美。
“就同这树差不多吧。”柳冕英看着发呆,相守一生的人,总要有这嫣红的元气,才能走下去吧。
“树?”璚英走几步也看到一片海棠中开的天真烂漫的桃花,有几分明白,可这般热烈的女子要去何处寻的到?
回了自己院子,坐下来赏着景,一边盘算着柳谦给的新秋千要安在何处好,一边同彩云搭着话。
“彩云,最近有什么新的信记得拿来让我看一眼。”眼看着会试结束,顾照清答应自己说是要过来,现在也没见着,两人之间全靠靠着书信联系了。
“回小姐,最近没见得有顾公子的信件,许是在路上?”彩云去门房那里看了之后回来回禀道。
“大概吧,他上一封信说是要过来,也不知今天到哪了。”璚英剥着核桃,夹子夹不开坚硬的皮,倒是给手磨的生疼。
“小姐,这种事还是我来做吧。”彩云接过了夹子,熟练轻巧的挤开了核桃皮。
“你怎么会这么多?”璚英惊喜的笑着,“倒是低估了你了。”
“小姐此言差矣,这剥个果皮的寻常事情丫头们都会,并不值什么的。”彩云笑道。
“那你教我多剥些核桃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就这样,璚英的主要任务由督促嫂嫂下落变成了学剥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