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润玉顿足回首,视线越过高高的围墙看向如意苑,小厮阿莱抱着披风过来,看他看着漆黑的夜发呆,便也翘首四顾,除了灰蒙蒙的天和黑色的树影,哪有什么看头?少爷这是在看啥呢?
阿莱不明白,一面替白润玉披上披风,一面好奇的问:“少爷看什么?”
“蔷薇。”白润玉温和道。
哪有什么蔷薇花?阿莱抓抓脑袋,扭头看山下,忙道:“雨就来了!小的出门前表姑娘就在门口等着,夫人喊她进去歇着她也不去,偏要等着少爷。”
白润玉不说话,微皱了眉走到前面,弯腰进轿,垂下门帘,他听到阿莱叫轿夫走快些,说万一雨下来脚下打滑。
轿子摇摇晃晃抬起来,白润玉放松身体靠在软枕上,风撩得窗帘一翕一合像在呼吸,风中夹杂着水汽,阿莱还在说话,白润玉闭上眼,单指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雨终于落下来,拍打着轿子,叮叮咚咚似鼓点,也似心跳。
有些累了,轿子摇摇晃晃,白润玉恍然如梦,却很快便坠入了另一个世界,整个天地都是一片无际花海,彩色的阳光从云层后一束一束投下来,这阳光似无数细碎的宝石,让这个世界散发着不同的光,而女子就立在蔷薇花铺成的瀑布边上,蓦然回首,朱唇微启,美得那么难忘,又美得那样自然。
阿莱在外面喊了好几声,白润玉突然醒了。微恼的‘唔’了一句,一把掀开门帘看向阿莱,目光清冷,阿莱退一步讪讪的抓了抓脑袋,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
探身步下轿子,听到阿莱问他,“公子累极了吧?方才可是睡着了?”
白润玉‘嗯’一声抬脚往里走,刚走上台阶,冷婳便从门里走出来,朝他盈盈一礼,担忧道:“姑妈担心宫家老太太为难表哥,着急得晚膳也未吃。”
“婳表妹。”白润玉客客气气的喊了一声,转头吩咐阿莱,“去让厨房备些母亲爱吃的菜,稍后我去母亲房里陪母亲吃饭。”
“是,公子。”阿莱连忙去了。
“表哥。”
到底不能视而不见,白润玉侧身看向冷婳,稍稍温和些说:“夜里风寒,何必等在这?”看似关心,语气却淡得很,眉宇间还有一丝疲于应付的不耐,抬手捏鼻梁,沉声道:“既等了这许久,想来你也累了,自回房歇下吧。”
冷婳看着径直往前的白润玉,见他头也不回三两步就到了拱门,连忙撇开婢女的手追上去,不放心的问,“宫家大姑娘腿伤严重吗?”
“自然不轻。”白润玉道。
“表哥明日还要过去?”
“嗯。”白润玉颔首,迈步走入院中,淡然道:“往后不必再等我。”
“表哥。”冷婳上前拦住白润玉,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白润玉不说话,冷婳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默然半晌,冷婳道:“吓得宫家姑娘摔伤腿的,真的是既明弟弟?”
白润玉微眯起眼。
冷婳最怕白润玉眯起眼睛冷着脸的样子,但这次却有些倔,便是双腿微微发抖也还咬牙坚持着,认真道,“姑妈说从前表哥在京中跟随国医大人学医,也未见你这般上心,表哥这般着急,究竟是为宫家姑娘的腿伤,还是为宫家姑娘?”
“我之所作所为皆由我心,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大前年我爹也摔伤了腿,连床也下不来,却未见表哥如此上心!”
白润玉讽道:“舅舅虽摔伤了腿,却给你添了两个弟弟,我多了两个侄儿。”
“你——表哥平日不事权贵,不近女色,想来不过做做样子吧?如今攀上高枝,自然看不上我父亲了!”
默了好一阵,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白润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冷婳,像在思索,又像在打量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白润玉其人看上去是温润公子,实则冷心冷面不通人情,竹马青梅的情义,拒绝时多少有些犹豫的,然白润玉此人要便是要,不要便是不要,从来不会转圜。
这也是冷婳最怕的地方,一开口,便无回头路。
良久,白润玉微微侧开身子看天边的雨,黑暗勾勒出他英俊的脸,分明是翩翩公子,说出的话却冷漠至极,“我便是为她,又干卿何事?”
也不知是风冷还是他的话太冷,冷婳突然打了个寒颤,憋着眼泪闷声闷气的问:“怎么不关我的事?姑妈早就跟我爹娘要了生辰八字——”
“有这个事?”白润玉淡淡的打断冷婳的话,“既明虽年少,不过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白润玉!!”冷婳尖声叫着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齿的接着说:“你满世界的打听打听,谁不晓得宫家大姑娘被殿下厌弃,丢人丢到天边了!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哪个还敢娶她!姑妈对表哥寄予厚望,表哥你莫要色令智昏,误了自家前程!!”说完冷婳狠狠地瞪了白润玉一眼,一下子哭出来,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