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慢吞吞的走,莲华撑不住睡了一觉,待竹心揉着眼睛睡意朦胧的喊醒她时,轿子已到了灵佛寺门前。
地上铺着鹅卵石,莲华跳下去硌了脚踉跄了一下,有人斜伸手扶了她一把。
“毛毛躁躁,让人笑话!”太老夫人训道,话里话外却只让人听出宠溺的意思。
“莲儿还小,在家中时便由她去吧,往后嫁了人,哪里还能如此快乐?”沈夫人温和道,似乎想起了自己少时模样,不禁感慨的叹了口气。
“她这小孩脾气只怕要吃苦的,也不知她有没有福气能找到个忍让些的。”太老夫人摇摇头,万分担忧的看着莲华,可莲华哪里有她们这样的远虑,早拉着竹心打听草莓园里的草莓去了。
莲华和竹心走到宝殿之外,正遇到小和尚敲钟,轰的一声滚滚而来,由近及远,仿佛一路抵达天界去了,莲华闭上眼,顿觉天灵清醒胸中清爽,整个人仿佛都轻快了。
竹心来时说得信誓旦旦,但她也只来过两回,拉着莲华兜兜转转也不知绕到了哪里,就是没找到她说的那个草莓园。
主仆二人茫然四顾,奇怪今日这灵佛寺怎如此冷清,走了这一路却连个和尚也没遇到。莲华走累了,便拿帕子垫在石墩上歇息。
许是在这佛门清净地,人更能看清自己的内心,此时此刻,莲华的情绪有些低落。
“就在这附近了。”竹心说,“奴婢去前面看看,姑娘就在这里等一等可好?”
“唔。”莲华故作随意的闭上眼睛吹风,懒懒说:“你快去快回。”
“是。”竹心看看四周,从一旁的阶梯下去了。
前面是一池湖水,湖面上漂浮着睡莲的叶子,莲华双手撑在身旁静静的看着,像是在看湖,却更像在发呆,人前无忧无虑的宫家二姑娘,安静时却透出落寞的表情。其实她的生活,原也没有那么多快乐。
宫谦曾说过,莲华本该是别人的儿子,投错了胎才给他做了女儿。
如果可以,莲华也不愿给他做女儿。
莲华愿是这池里一尾鱼,愿是山中一只兔,也愿是林间的一只鸟。
生为莲华,十分抱歉。
记得七岁上下,莲华领着嬅玥和嬅玫爬苹果树,嬅玥没站稳摔下去,额头上撞出一个大包。
那日下着大雨,又是深秋,京城一下雨便冷得人打颤。莲华跪在院子里,浑身都打湿了,冷得脸色发青也不肯讨饶,她原本也觉得自己对不住嬅玥,害得嬅玥受了伤,但宫谦扬手搧来的一巴掌将莲华心里的愧疚全部打散了。
只留下无尽的委屈和无尽的怒气。
文蓉自然心疼她,劝她跟宫谦认错,莲华咬着牙不肯服软,气得宫谦连说三个好,拂袖而去,令府中任何人不准给莲华打伞,亦不准给她吃喝。
玉树舍不得她一人受罚,便来陪她,两姐妹跪了一天一夜,玉树受不住寒,午时便发了高热,太老夫人从庙里赶回来呵斥了宫谦一顿,又让大夫来替两姐妹诊治,莲华身体好还能坚持,玉树却一病不起,吃了半年的药才缓过来。
莲华一直记得宫谦冷漠的脸,也是那个时候莲华便晓得,所谓父母子女,也有缘深缘浅。
自那以后她们的母亲文蓉便同宫谦形同陌路,玉树、莲华两姐妹以及文蓉院里的一应开销皆再没有跟宫家账房要过。
想着想着,莲华又想起了四年前文蓉在病榻上的样子,那时玉树沦为笑话,宫府的门槛都差点被看戏的人踩平了。
文蓉整日强打精神出面会客,很快便忧思成疾。
有一日文蓉跟宫谦大吵了一架,回来便吐了血,一面大哭又一面大笑,莲华本想扶她进屋,手还没来得及拉住文蓉,她便身子一挺直直栽倒下去,再没有醒来。
过了几日,玉树也病了。那个时候,真的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