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一声，门被推开，李婉蓉走了进去，反手关门，望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却久久迈不开步子。

调整了一夜的情绪，终于还是在这一刻，按捺不住地倾力爆发。

李婉蓉双手捂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扶着墙，缓缓地走向自己的爱人。

“定东！”走至床边，李婉蓉再也撑不住自己疲乏的身子，无力地跪了下来，失声痛哭。

阵阵的哭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太平间楼层，传入屋外坐着的林慕和姚树威的耳中，听得让人揪心疼痛。

“慕慕，姚叔去给你们买点水和吃的。”望着静默失神，黯然落泪地林慕，姚树威适时地离开。

他知道，此时的林慕，需要单独的空间，释放自己的悲伤情绪。

屋内，哭了半晌的李婉蓉，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鼓起万分的勇气，缓缓地揭开了白布。

虽然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也知道了火场的惨烈，可真当丈夫如此这般的映入自己的眼帘时，李婉蓉的心宛若被万刀割剐，痛得一度失去知觉。

“定东！定东……”本以为自己可以坚强，本以为可以不让孩子担心的李婉蓉，还是守不住了自己崩溃的底线，一遍遍地嘶喊着丈夫的名字，万般绝望地哭嚎起来。

屋外的林慕，将双拳握得更紧了。

手心里，昨晚消过毒，微微结痂的伤口，再次沁出血来。

又过了不知许久，李婉蓉红肿着双眼，缓缓走了出来。

“妈。”

林慕刚喊出口，便见母亲身子一软就要跌倒。

“妈！”

“嫂子！”

还好，早买完东西，站在走廊不远处，一直观望着的姚树威，眼疾手快，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同林慕一到，将扶住李婉蓉，坐到了廊旁的椅子上。

“妈，你怎么了？妈……”

“嫂子，嫂子，你醒醒，醒醒啊，医生！护士！医生！”姚树威焦急地叫起人来。

廊尽头的值班护士，听见有求救声，顿时寻起人来。

正好看见了刚出电梯口的周立然，拉着人就赶紧跑了过来。

这时，李婉蓉微微睁开了双眼。

“妈，妈，你怎么样？”林慕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母亲。

是她！

刚刚被拉扯着跑到位的周立然，一眼就认出了林慕。

这个踢凳女孩。

病人为大！顾不得多做思考的周立然，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医用手电筒，扒着李婉蓉的双眼认真检查起来：“来，我看看！”

“我妈她怎么样？”此时的林慕，害怕得如同林中受惊的鸟儿，一刻都不敢放松。

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她，再也不能承受母亲有任何的意外。

“没事，病人只是悲伤过度，气血攻心，疲累了而已。”周立然检查完后，略略松了口气。

但身为医生的他，旋即敏锐地发现了病人下意识手捂着的下腹部。

而当他再次想要开口时，恢复意识的李婉蓉却打断了他：“慕慕，妈没事，别怕，啊。”

“嫂子，医生说你是太累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姚树威也松了口气。

“病人家属，我这边建议你们带病人再去做个检查比较好。”周立然有些担心地提醒道。

还未等林慕和姚树威开口，李婉蓉便直接抢话道：“亥，没事，没事。谢谢大夫关心了。实不相瞒，昨天我来医院的时候查过了，医生也说是疲累，没什么大事。”

“慕慕，你陪妈回家休息吧。”李婉蓉扶着女儿的手站了起来。

周立然也听出了话头，不好再多言，心下却猜测了几分。

“妈，您真没事？”林慕依旧不放心。

“没事，真没事！昨天小虎爸妈陪我做了全身检查，他们都知道，医生说了，就是累了而已。再说了，你妈我也是这个医院的护士，医院检查没事还能不清楚吗？我累了，你快陪妈回家吧。”

“嗯。”见母亲面犯倦容，林慕也不再多问，便只想顺着母亲的心意，赶紧回家。

“嫂子，我正好开车，送你们回家。”

“哎，好，麻烦你了，老姚。”

“亥，嫂子，都是应该的，我先去地库把车开上来。慕慕，你扶着妈妈慢慢走，去马路边等我就好。”

说罢，姚树威拎着散落在地的塑料袋，大步朝前，先走而去。

“谢谢大夫！”林慕礼貌性地回头朝周立然道了声谢，目光却并未多做停留。

她似乎好像没有认出自己来。

望着母女二人渐渐远去消失于转弯处的背影，周立然面上有些失落，可心里更多的，却是担忧和疑惑。

“周大夫？周大夫？”

“嗯？”

一旁的护士将有些失神的周立然唤了回来。

“您来这顶层是有什么事的吗？”

“哦，我替值班主任来取一下这个月太平间的安排表。”

“好，我这就去给你拿。”小护士紧着步子走向护士站。

周立然也跟了上去。

“哎，也是可怜，方才听哭得那么伤心，我都忍不住心疼了。”边找表格的小护士，边喃喃自语起来。

“刚才是发生什么了吗？”

“亥，周大夫，来太平间看人都是伤心事。我们在医院呆久了也就看惯了生死。只是您不知道吧，方才那位阿姨好像是我们医院急诊科的护士。太平间里躺着的是她的丈夫，听说是个消防员，大火里救人牺牲的。哦，好像就是昨那个腾云百货大楼失的火。刚刚那阿姨进了屋子，没让女儿进，您也知道这从大火里出来的……”

听着小护士闲聊般的叙说，周立然的目光，不自觉地朝廊那头的太平间放去。

原来那个消防员就是她的父亲啊。

那昨天，她……

周立然回想着昨晚见到林慕时，她那满脸的悲伤绝望之态，顿时恍然大悟。

“哎，找到了，周大夫，您拿好。”

“好，谢谢！”

周立然接表应声，抬步朝太平间走去。

“哎，周大夫，您还有什么事吗？”

“哦，既然知道了英雄事迹，我想去致敬一下。”

“嗯，是啊。确实是人民的英雄。”

站在太平间外的周立然深深鞠躬三次。

经历大火的尸体是什么样，身为医生的他是心知肚明的。

倒是方才，护士说的不错，在医院呆久了，自然也就看惯了生死。

可无论如何看惯了生死，任何人却都永远不能习惯永别。

如今，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心里该有多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