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皆是细心的性子，又怎会没看在眼里。只是都很有默契并未拆穿，可一时间也都心疼地不知言语。

还是忍压下疼痛的张明亮先开了口：“哎，干妈，慕慕，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坐啊！”

说着说着又要起身去够板凳，却被李婉蓉及时制止了：“哎呀，你这孩子，快别动！我们自己来！对了，明亮，给你带了小米粥，还有你爱吃的豆沙包。”

李婉蓉轻轻拉起张明亮的左手，回头招呼林慕道：“慕慕，快，把粥和包子拿出来，应该还热乎着。”

“明亮啊，啥也别说，先吃两口。”

方才进来前，与照料的护士行走间，闲聊了几句，便知道了张明亮自住院来，胃口都不大好。

加上一进门就看到他如此憔悴的模样，李婉蓉不免心疼担忧起来。什么关心的话都不想说，作为一个母亲的她，就只想看着孩子吃好。

“哎，来了。”

林慕先是将保温饭盒递了过去，紧接着李婉蓉便扭开，取出了勺子，又细心地替张明亮调整了一下床的靠背高度，这才喂到了他的嘴边。

“嗯，干妈，这粥真好吃。”张明亮乐呵呵地笑着，仿佛刚才被漆黑包拢的阴霾从未出现。

“干妈，慕慕，你们吃过了吗？”又包了喂到嘴边的一大口粥，张明亮关心道。

“我们吃过了。”林慕微微一笑，却不敢像平常般任意说笑，生怕触及明亮哥哥心里的敏感地带。

林慕知道，父亲在张明亮心中的分量完全不亚于她这个亲生女儿。

张明亮和父亲一样，都是孤儿。

张明亮的养父早些年因病去逝，入职成为消防员后，身边便再没有任何亲人。

恰好，父亲刚转业去了消防队任职。无意间二人谈论发现，幼年时竟然待过的是同一家孤儿院。

渐渐地，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二人很快便投缘地成了忘年交。

后来，林定东收了张明亮做徒弟，进而在常来常往中，结下了父子缘，也就成为了林家的一份子。

在林慕和父亲、母亲的心中，早已将张明亮当成了亲哥哥和亲儿子。

而在张明亮的心中，也早已将他们当成了至亲的家人，是他们给了自己在这世上的第二个家。

林定东与他之间可谓是亦师亦友，亦兄亦父。

“慕慕，几天没见，有没有想哥哥啊？”看穿林慕心思的张明亮，强撑着掩饰内心的悲恸，用往日生龙活虎的语气笑着向林慕招手，示意她过来。

林慕端着豆沙包，绕过母亲，走近他身旁。

病患服的领口下，被薄纱罩住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烧伤骇人惊目。

鼻头一酸，终是没忍住，林慕轻轻抚上了衣服口，声音有些微颤：“明亮哥哥，你，你，疼不疼啊？”

音毕，瞬间红了眼眶。

李婉蓉也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下粥，掩面回头。

“哎，慕慕，你别哭啊，就是看着吓人。医生都说了，小事，能治好。真的，不骗你们呢！”张明亮笑着替林慕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宽慰道。

“对不起，明亮哥哥，我不该哭得，可是我实在……”林慕蹲下身去，将头埋在了床沿边。

张明亮明白，自己这个妹妹素来坚韧，可如今小小年纪却失去了父亲，纵然再懂事坚强，也无法一直压抑住内心的悲伤。

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想来妹妹心中更是难受，宣泄出来，或许会好些。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同妹妹一样，在拼命压制着内心的悲恸呢？

只是，他是男子汉。父亲走了，只要自己还有余力，也就定然要照顾好母亲和妹妹。

“好了，好了。”张明亮也微红了眼眶，强忍着不让泪水低落，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才渐渐地缓和过来。

“明亮，别怕，我和慕慕会一直陪着你的。我呀，正好请了一段时间的公休假，这样以后每天，我都来给你送饭。”李婉蓉在照料张明亮吃完饭后，收拾着东西。

“干妈，不用了，医院饭可以的。”张明亮心里感到暖暖的，又知晓李婉蓉平日还要照顾林慕，便不想再让她辛苦。

“亥，你这孩子。你干妈我呀，在医院干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医院食堂的盒饭是啥样的？就算再好，也总比不过家里做的。你这还在恢复期，有些东西能吃，有些东西不能吃，都得注意着呢！”

“是啊，明亮哥哥，你放心，周六、周日就我来跑腿送饭。反正我也是要跑步锻炼的。”

见妹妹和母亲这么说，张明亮也不好再推脱，开心地笑着应下。

可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失了脸色。蠕了蠕嘴，终是开了口：“干妈，师父的葬礼还好吧？我也没能去送他最后一程。师父，他，他最后救了我，自己却……”

提及林定东，张明亮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满脸的懊悔和愧疚。

病房里，好不容易散去的悲伤，又微微聚拢了起来。

“傻孩子，没事的。你师父他会理解你的。”收完东西的李婉蓉重又走了过来，轻拍着他的手背，“还有，他最后救下了你，应该到了天上，也是快乐的。所以啊，你也要记住，别辜负他的期望，好好地养好身子，我和慕慕都在呢。”

林慕也伸手覆在了母亲手上。

也许这就是家人的意义吧。

总是能在你绝望无助，万分悲恸之时，及时地送来温暖的一束光，给与你些许安慰，驱散内心的阴霾。

看着张明亮躺下入睡后，母女二人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许是多天以来的精神紧张，导致了睡眠不足，此刻的张明亮终是得到了放松，眉头舒展，面色平静，睡得格外香甜。

又感谢并悉心叮嘱了护士几句，李婉蓉带着林慕才微微放心地离开了值班台，朝电梯口走去。

“妈，明亮哥哥这种程度的烧伤，恢复起来需要……”

林慕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叮咚一声，旁边的电梯门打开，下意识地看去，恰好瞧见了令人印象深刻的那对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