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颖川郡城,傍晚时分,天边残阳如血。
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站在城头,望着城外满目疮痍的情景,久久无语。
“小叔。”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三叔四叔都已到了,回去吧。”
青年男子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冠玉一般俊雅的脸露出一丝怅然:“公达,你在洛阳见过袁本初,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两人,一个正是弃官回乡的荀攸,一个是年龄比他小,辈份却高过他的叔父荀彧。
荀攸闻言沉吟了一会,缓缓道:“视其言行,仿佛英雄;观其所为,不过一野心家而已。”
两人并肩行走,荀彧轻叹道:“野心家么?在许多人眼里,和英雄也没有什么区别。”
荀攸默然,过了一会问道:“小叔,我次问的,你如何看那陆乘风,还没有想好么?”
“……”
荀彧默然不语,荀攸眼中露出一丝讶色,他素知荀彧智慧超群而又果断,极少会出现这样犹疑的神情。
两人走到荀家祠堂,进去后,长桌边已经坐了十余人。
荀家乃是颖川一等一的士族,荀彧父亲一辈的“荀氏八龙”虽然已故去大半,但下一代仍然是人才济济。
荀彧二人在桌边坐下,首的七龙荀肃咳了一声,开口道:“如今吾乡屡遭兵灾,为保全家族,我等寻个安妥地避灾。诸侄以为去何处为佳?”
话音刚落,荀彧四哥荀谌就站起身道:“自然是去冀州,韩刺史既是吾等乡党,又与诸叔交好。冀州又是富庶之地,更有何疑?”
三哥荀衍亦点头道:“正是如此,韩冀州屡次相请,其心甚诚,正好去投。”
荀攸站起身来,淡淡道:“三叔四叔,你们到底是要我们去投韩刺史呢,还是去替袁本初当先锋?”
荀衍皱眉道:“公达何意?”
荀攸哼了一声道:“三叔何必装糊涂!居其地而谋其主,是为不义也。我荀家岂能做这种事。”
荀谌道:“袁本初天下英雄,韩冀州是他家门生故吏,若是合力剿贼平乱,鼎定天下,岂不甚好?”
两边争执不下,首的荀肃抬起手将几人止住,向荀攸道:“公达以为我等该去何处?”
荀攸拱手道:“攸曾经去过庐江阳泉,当时如今的庐江太守陆乘风还是小小县令,但其治政之明已是令人惊叹,让侄孙印象深刻。两年以来,他名声远扬,我颖川人民多有拖家携口前去投靠的,故攸认为去庐江最好。”
荀肃沉吟不语,荀谌冷笑道:“陆乘风离经叛道之徒,妖邪惑民之辈,与之合流,岂不坠了我荀家名声?”
荀肃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荀彧看了一眼道:“文若,你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都静了下来。荀彧的能力见识人人敬服,发言有极大影响力。
荀彧沉吟了一会,缓缓道:“侄儿以为,三兄四兄之议,与公达所说,可以一起实行。我想和公达一起去庐江,看看这陆乘风的为人,其余人随三兄四兄先往冀州去吧。”
荀肃听了点头道:“此议不错。”
乱世当中的大家族分头下注,其实是常有之事,众人也都无言。
第二天,荀家就开始迁徙,荀彧、荀攸两人带了家人南下,其余人北去冀州。
荀彧父母均已不在,只有妻子唐氏,荀攸之长子荀缉今年十二岁,生得十分聪明。
两家人一路南行,沿途见到饿殍无数,而成群结队的难民亦是一路往南,多有倒毙者亦伸手向南。
“陆乘风或许确有离经叛道之处,但其所作所为拯救了多少苍生百姓,岂是袁绍之流可比。”荀攸感叹道。
荀彧缓缓点头,眉间却是透着隐忧。
过了汝南,南下民众已经汇成万人的队伍,期间不停有人倒毙。
眼看着离庐江越来越近,因饥累而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天,忽然一队军马迎面而来,灾民顿时一阵大乱,初时人人惊惶,但随即却欢呼起来,原来那队军马打着旗号,正是一个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