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平长长地喘了几口粗气,突然嘴角一咧。
吸气带动整个肺部起伏,牵动了他被炸伤的半个身子,一阵钻心的疼痛袭遍他整个身躯。
“你还好吧?”赵向阳一脸关切,白长平这一身的血污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白长平忍着疼痛,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边,另一只手摆了摆说道:“死不了!”
轰!
不等这一大群惊魂未定的修士缓过劲来,又是一阵爆炸声传来。
只是这一次大概是离得稍远一些的缘故,只是能隐约听到风雪里的巨响。
“怎么回事!”司寇若云一脸严肃,招呼着北寒神宗的弟子询问情况。
议事厅离着散修的大宅院并不太远,不一会就看那宅院里慌慌张张跑过一位满脸是血的弟子,他一个踉跄摔倒在朱鹤脚下,失声痛哭道:“朱长老,散修那面有个疯子突然跑到我们的巡逻队里自爆了!吴师兄和孙师兄为了护住我们……为了护住我们都被炸死了!”
“什么!”朱鹤闻声失态,他顾不得跟司寇若云商议,一跺脚身形拔高,向着散修的院落里飞去。
“原来他另一具法身藏在散修的宅院里。”白长平被赵向阳搀扶着,非常虚弱,他听闻那北寒神宗弟子的哭诉,缓缓说道。
“谁?周沛?!”赵向阳不愧是聪明,一瞬间反应过来,他看了看那炸得不成样子的议事厅一脸愤怒。
如今看来白长平先前的推断都是正确的,那么周沛的真身一分为三,在议事厅中自爆的只是其中一具,剩下的还不知躲在哪里。
现在,第二具现身了。
“那么第三具在哪?”赵向阳不断思考着周沛可能的藏身之所,不住地抬头望向四周。
“别找了,周沛如果不是傻子,那他最后一具法身应该不在北寒神宗。不要把玄阶后期修士想的都那么不怕死,他一定是留了后手。”白长平坐在石阶上,抬着那完好的脸庞看向赵向阳。
他在最危急的关头选择了优先护住头部,正是因为他这一下意识的动作,保住了他那英俊的脸蛋。
同时也让他没有受什么致命伤。
“既然他那么惜命,为什么还要炸毁第二具法身?藏起来不就行了吗?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想这等法子岂不是还有一线生机?”陈心瑶很是疑惑,她不懂周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本来这位清月派的大师姐还对那个来自火桑洲龙虎山的年轻道士有三分敬意,而如今发生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这位仙子女修心中的鄙夷恶心之情则完全取代了所有的善意。
“我想,大概是为了不让北寒神宗有借口搜查整个散修的大宅院吧。”
白长平轻叹一句,忧心忡忡。
现在的局面距离他心里那个最坏的情况只差最后一步了,他抬起头望向散修大宅院的方向。
冲天的火光中夹杂着烟尘,哪怕隔着数个院落,他依旧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惨叫与呼喊。
他在静静地等着。
轰!
不多时,另一声巨响传来,不少的石头木块燃着大火被炸上了天,又是一道一道惨叫声传来!
第三场爆炸发生了!
“果然!”白长平一咬牙,愤怒地说道:“这下彻底没有借口了!”
“什么?你不是说周沛第三具法身没有来参加这风雪夜吗?为什么会有第三次爆炸!”
周围一个被吓破了胆的正统修士失声惊呼,他哆哆嗦嗦地跌倒在地,手脚并用爬到一处墙角,惊恐的看着周围,生怕下一个被炸死的就是自己。
白长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把手伸向赵向阳。
“帮我一下,扶我回府邸吧,我需要休息。”
“现在回去太危险了,万一……”赵向阳不安地说道。
“应该没事了,”白长平摇摇头,示意赵向阳低下头来,他凑到赵向阳的耳边轻声说道:“就像刚才那个人说的,现在所有人都认为第三次死的是周沛,杀人凶手畏罪自杀,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你猜猜北寒神宗还有没有借口继续追查?不给全体来参加风雪夜的散修道歉就不错了。事已至此,咱们查不出第二个人了,现在是死局了。”
“而且……”白长平眼神一凝重,以心声相道:“你又怎么肯定,第三次死的一定是周沛呢?”
“我猜第二次周沛选择冲向北寒神宗的巡逻队,第一是想着多拉几个垫背的,第二,他大概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脸,告诉整个北寒神宗,死的就是他周沛。至于第三次,我不敢保证是不是他,但如今我们确确实实失去主动权了。”
白长平重重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有被如此有心机的人算计过,恐怕周沛今日来议事厅前就做好了要自爆的准备了……不,也许在他杀了赵柳之后就没想过会逃脱,不然也不会提前准备三具法身。
等等,他提前准备了三具法身?又是从一开始就与赵柳走的极近?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就打算要杀人了的?
在那之前周沛不可能会预料到赵柳会下场比武,赢得那枚丹药。
所以根本就不是谋财杀人!
那么动机是什么?
越想越觉得可怕,白长平晃了晃又有些头疼的脑袋,暂时压下了自己的疑惑。上午那不知何方神圣施加的幻术所留下的后遗症让白长平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不然刚才在大堂之上面对周沛法身的自爆,他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目前来看咱们是安全的?”赵向阳身为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也是极其聪明的人,在白长平的点拨之下,他也是慢慢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是啊,他们一定有更大的计划,不会再冒然出手了。而且我猜测杀死赵柳是他们冒着计划有可能会失败的风险干的,赵兄身上一定有什么他们忌惮的东西。”
白长平被赵向阳架在身上,缓缓走出议事厅的大院,向散修的宅院走去。
在散修的宅院里,两次爆炸现场惨不忍睹,一处是大道上,按照目击者的说法,当时有一队巡逻队行至附近时,周沛突然从巷子阴影里冲出,怒吼着引爆了丹田。
巡逻队领队的两位玄阶后期的师兄为了保护身后的师弟,迎着周沛那七窍闪烁着光芒的身躯冲了上去,以肉体之力挡住了近半数真气。
两位师兄的下场可想而知,几乎是死无全尸。
而被他们护住的师弟中,离得最近的那位也没能幸免,剩下的有两位重伤,再其余的便无生命危险了。
此时朱鹤正在现场处理着后事,官坤则是带着人赶往了另一处爆炸现场。
这另一处是在一栋石楼里,原本两层高的石楼此刻被彻底夷为平地,四散崩落的石头砸在周围的院落里,不少散修惶恐地从自己的住所里走出,一脸害怕地看着周围的北寒神宗弟子。
官坤的脸色非常不好,他心中其实也有着对于周沛的疑问,本来还想从蛛丝马迹中找点线索,没想到这最后一次爆炸现场竟是什么都没有,所有东西都被大火吞噬,不见周沛的尸体。
他盯着那被炸成平地的房屋,脸色阴沉,也不说话。
但周围的北寒神宗内门弟子都是明白,大师兄这是真的动怒了。
不仅仅是他们的大师兄,每个北寒神宗的弟子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周沛千刀万剐。
但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在他们的观点里,周沛已经彻彻底底死在了最后的爆炸里了。
“该死的!若不是他自杀的快,要是让我们给抓到了,定要让他给死去的师兄弟殉葬!”
一位年纪轻轻的北寒神宗弟子一脸愤慨,冲着那处石楼吼道。
官坤也不跟自己的师弟解释,他只是那么平静的看着石楼残骸,任由大火燃烧,也不去管。
他突然觉得救下白长平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最是头疼这些肮脏的阴谋诡计了,也不是脑子不够用,就是纯粹的懒得去想。
在官坤身后一条街相望的石楼的二楼,几个隐藏在阴影中的人影默默的注视着官坤。
“为什么执意要杀那个胖子?我们差点暴露。”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男声从阴影中传来。
“不为什么,他必须先死。”另一人回答。
“一起杀不好吗?”第三个人开口。
“跟兄弟们交代一下,南天帮的人不要杀,躲着走。”第二个人也不回答,而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最先开口的人问道。
“你会杀死自己的朋友吗?”第二个人反问。紧接着他又自言自语道:“其实最应该死的人是他!”
那黑影犀利的目光看向几条街以外被赵向阳搀扶着的白长平。
“那是个散修,不要忘了你建立组织的目的。”
“当然不会,你不是已经体会到杀死那群高高在上的畜生的快感了吗?”他顿了顿:“就在昨天夜里。”
“两件事没有关系,他是个散修。”
“好吧,你们不来我自己动手。”
……
白长平送走了赵向阳,关上院门回了内屋。
在他和赵向阳临走之前,那位丹宝宗的少宗主宋明君偷偷塞给了白长平一粒丹药,说是为了报答他救下许天的事情。
当时白长平心急回去养伤,一番推辞之下竟是没争过那个少宗主,被他将丹药强行塞进了怀里。
白长平隐约之间听到好像是什么疗伤药。
此时他盘腿坐在榻上,强忍着半边身子的痛楚,将那丹药掏出来细细打量着。
丹药整体呈蓝色,外面还有一层火红色的花纹,仿佛真的像一团烈火在燃烧一样,栩栩如生。
白长平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这,看起来挺贵的样子,自己吃了不会浪费吧?
“黄袍,这药什么品质的啊?”像这种天材地宝或是与修为有关的事,黄袍最是拿手了。
三千道法早已被他熟记在心。
“掌门放心吃,不贵的,而且对你正好有用。”黄袍依然在闭目养神,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白长平微微放下心来,一口将那丹药吞下。
就在这时,识海之中的黄袍却是突然睁开眼睛,嘴角闪过一丝丝得意的微笑。
他见白长平已经将丹药服下,这才缓缓开口:“蓝田玉炼丹,五品下层丹药,能生肉塑骨,且对于坎水和离火两种属性的修士来说是大补之品,能在几天内提升修炼速度。掌门若是此刻再服下那枚七品筑基丹,修为将突飞猛进!”
“咳!”白长平被黄袍的话吓得呛到了,他瞪着大眼不可思议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低下头干呕,想要将丹药吐出来。
五品!那可是五品丹药啊!自己刚才吃了一座金山啊!!!
“没用的,五品丹药入口即化,掌门还是赶紧趁着药效修炼吧,莫要浪费。”
“黄袍,你!”白长平大喝一声,咬牙切齿,就差恼羞成怒了。
“五品丹药啊!无功不受禄,这么多钱都能让我卖命了,人情怎么还?”
黄袍看着识海中那愤怒的白色识体,仍然是一脸淡然:
“那宋明君给你丹药应该是算好了的,他注意到了你昨晚有使用坎水属性,所以送丹药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临时起意,你不要他也会换成别的,何必那么麻烦呢?再说掌门你受伤是突发的,而他又是能准确的拿出既能疗伤又对坎水修炼有帮助的丹药,他身上应该有很多同品质的五品丹药,我想这枚‘蓝田玉炼丹’在他手里不算那么珍贵,掌门还是以提升自身实力为主吧。”
“毕竟这个江湖可是吃人的,强者为尊啊。”
黄袍说罢就不在开口了,他能破例说这么多话来劝白长平说明他真的是打心底里希望白长平能够早日成长起来。
白长平听闻黄袍的话语,也只能默默地叹口气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怎么抓紧时间不浪费药效才是关键啊。
想罢他又从怀里取出那枚筑基丹,一口服下,而后双手叠放在丹田处,闭目开始修炼了。
识海之中,黑袍躺在光团里在海面上飘荡着,他抬头看着盘坐在半空中的黄袍,轻声开口。
“你对这个小兔崽子还真是上心啊。”
黄袍一脸淡然回道:“这是我的责任。”
“你什么时候能有点感情?而不是这般冷冰冰的整日活在责任与义务里面?”
“我自古如此。”
“试试改变吧,老伙计,我有预感这个小兔崽子会给天下带来惊喜。”
“认可了?”黄袍少见的露出诧异的表情。
“一点点吧,至少最近的事让我对小兔崽子改观了一下,也许……”黑袍也是少见的认真了起来,“咱们从存在开始一直到白少凡那一代,都是生活在关内,辅佐的每一代掌门都有补天阁撑腰,年少时没有什么挫折的。”
他微微叹气:“但小兔崽子不一样,十几年了,我算是看清了,这关外的江湖是真的会吃人的,像他这样圆滑贪财点,也没错……”
“不过,”黑袍不出意外地话锋一转,“想要得到我的认可,他还太早了,他现在算个屁?哈哈哈哈!”
黑袍哈哈大笑,似乎对于“白长平是个屁”这个说法非常满意,他优哉游哉地飘走了。
黄袍意味深长地看了脚下在海面上自娱自乐的黑袍,长舒一口气,默默说道:“究竟是谁在改变呢,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