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荆是什么人?这种时候乖乖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可柳如眉怎么会不清楚她那点小心思,让玉妈妈和小秋轮流当班把她看得死死的,连出恭都一步不落地跟着。薛问荆本以为偷跑出去这种事对她没什么难度,经过这几天才发现柳如眉不是看不下来,是懒得和她计较。
期间王明明来找过她一回,薛府里的人见他的身材显然不符合薛问荆的审美,也就把他放了进来。王明明也不知道和薛问荆什么仇什么怨,笑得很是幸灾乐祸,“薛女郎安好。”
“托你的福。”薛问荆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大人来查案的?”
“例行公事。”王明明大马金刀地在她对面坐下。自从柳如眉察觉到薛问荆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之后就后知后觉地立了规矩,男子不允许进她的闺房。小秋给他俩在院子里一人搬了一条小板凳,还体贴地找了个阴凉的位置。
薛问荆示意他开问,王明明轻咳一声,问道:“正月十五晚上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薛问荆回忆了一下,给他报了个整点。王明明点头,接着问:“什么时候遇上王爷和世子的?”
这她哪能记得?薛问荆选用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法:“在看舞狮的时候。”
王明明又是一点头,接着问更多的细节,包括王爷和世子那天穿的是什么衣服,他们说了些什么,详细得让薛问荆怀疑他压根就不是来查案的,就是打着明镜台的幌子来探听皇室八卦。
不过本也没什么不可说的,王明明既然想知道,薛问荆也就乐意把她和世子的聊天内容讲给他听,无非是什么这个灯好看那个灯别有风趣。毕竟也隔了段日子,她只记得个大概记不得细节,很多地方都不大连得上,可王明明听得一脸认真,时不时还要追问几句。
薛问荆一开始只觉得他实在是无聊得透顶,可后来渐渐也发觉了些。王明明这一连串问题问下来连赵琬的影子都没有沾,薛问荆虽然没有刻意回避,可赵琬那晚上本来就没怎么说话,就他那个问法,自然也没有赵琬什么事。
他俩的这一番谈话内容要是放出去,不知道内情的人都会觉得那晚上一起看灯的只有三个人。
自从那次去且歌楼被世子抓住之后,薛问荆就断定王明明和世子是一伙的,赵琬去没去他不可能不知道。
看样子是要把沛阳王和赵琬的事权当没发生过,事情涉及到薛问荆本人,她不能不多问几句,在王明明打听完八卦又了解了她去东宫的全过程之后,薛问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明明正打算离去,听到薛问荆的话又转过身来,一脸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表情。
薛问荆不吃这一套,刨根问底道:“赵琬和王爷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下子从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变成勾心斗角暗藏机巧了?”
她这几个词用的十分流利,不远处坐着值看人班的小秋微微一颤,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越来越敢说,有必要把这句话原样念给夫人。
“这……”王明明和她装起了糊涂,“那封书信是赵女郎拿出来的,她与此事定也有联系。具体的我还在查,若有什么结果一定知会女郎。”
这下薛问荆更加肯定他是知道内情的,向小秋打了个手势。小丫头在外人面前一向很给她面子,起身二话不说把门给关上了,还顺手将小板凳一挪,门神似的坐在门口。
薛问荆抱着手俯视着王明明——尽管她并不比王明明高,但这不妨碍她仰起头用鼻孔看人以增加气势。
王明明毕竟是国公府出身,名副其实的权二代,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他懒懒看了薛问荆一眼,“女郎这是要恐吓朝廷命官?”
“我哪敢啊?”薛问荆嬉皮笑脸地说,“就是有问题向大人讨教讨教而已。这事毕竟涉及到我的名声,我总不能稀里糊涂被退学吧?”
她世子太后都招惹了个遍,连皇帝翻墙都被她遇上了,也不在乎多他一个。
王明明笑笑,“此事女郎是亲历的,其中缘故女郎应当知道的比我多。”
薛问荆不和他废话,手一挥就喊来了人。薛府里的人一向闲的没边,加上凑热闹不嫌事大,几个小厮当下把朝廷命官王大人一围,撸袖子的撸袖子抄家伙的抄家伙,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王明明毕竟打小接触的都是官场里的人,没在江湖走过,想起薛问荆有本事拿到且歌楼的腰牌,又见这伙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的嘴脸,一时竟没往虚张声势的方向想,他满是戒备的对薛问荆道:“薛女郎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不是明摆着吗?”薛问荆嘿嘿一笑,“明镜台不仅要监察百官还得查办大案,经常与穷凶极恶之徒周旋,王大人身为右副掌镜御史,应当身手过人吧?怎么样王大人,露一手?”
周围那帮小厮非常应景地开始摩拳擦掌。王明明脸色有些难看,他进明镜台这么些年着实也遇到过些凶恶之徒,可哪轮得到他小国公出手,每次他只要在一旁看着其他人把人摆平就行了。这次来薛府,他想着不过是例行公事地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又和薛问荆打过几次照面,对方看着不像难对付的人,就没带明镜台里的那些刀客剑客,为数不多几个能撑场子的随行侍卫还一无所知地和马车一起等在门外。
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在宫里端的那么好,一回府就土匪本性毕露。
好汉不吃眼前亏,王明明没多挣扎就做了决定,问:“女郎想知道些什么?”
薛问荆皮笑肉不笑,在小板凳上坐下,慢条斯理地问:“这件事大人打算怎么处理?”
她示意王明明坐下,王明明也就坐回了原位,道:“此事可查。”
薛问荆眼神一亮,“当真?”
王明明点头,言简意赅地说:“办这件事的人手脚不太干净,留了些蛛丝马迹。”
“那赵琬是怎么回事?”薛问荆问,“还有太贵妃娘娘。”
王明明斟酌了一下语言,道:“目前赵大人那边没有什么异常。慈寿康宁两宫素有来往,王爷定期到康宁宫请安也是惯例。”
“哦,这样啊。”薛问荆干巴巴地说了一声,一挥手,周围一圈人又开始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王明明忙道:“女侠饶命!此事涉及后宫,管束后宫是皇后娘娘的职责,陛下把相关的部分交予娘娘详查,我实在是只知道这么多。”
“是吗?”薛问荆不为所动,道,“那把赵琬和王爷那段抹掉是谁的意思?”
王明明眼神四下转了一圈,薛问荆会意,一摆手让那群人都该干嘛干嘛去,只留下小秋一人守门。
王明明眼疾手快,起身就往门口跑,可惜他还是快不过小秋。小秋不像薛问荆偷工减料,她是实打实练过的,看似小巧实则深藏不露,一掌就给王明明推了个趔趄,她无辜地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起来完全没用力。
王明明进一步确认自己是不经意间闯进了龙潭虎穴,正要开口喊门外的侍卫,小秋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他的嘴捂住。最让人生气的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她竟然还没忘在手上垫张帕子。
薛问荆把笑憋回去,没破坏自己恶人头子的光辉形象,慢条斯理道:“又不是让大人做什么难于登天的事,就是回答几个问题而已,大人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王明明很憋屈,王明明很难过,王明明发誓自己一定要记下这笔账。
薛问荆一扬下巴,小秋松开了手,却还是在旁边时刻准备着。王明明终究道:“两边应该都是这个意思。”
他说的两边指的只能是太后和皇帝,两边应该都是为了赵大人。不管赵大人买了谁的面子,这头已经开了,他以后再想像从前一样明哲保身只怕难了。
薛问荆换了笑面,“大人来一遭辛苦了,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大人可赏脸留下来吃顿饭?”
王明明哪里肯留,匆匆告辞。小秋看着马车远去,回来担忧道:“此人正在查办和小姐有关的案子,小姐这样对他会不会对小姐不利?”
“怕什么?”薛问荆眸色冷然,“一则我在这件事里的确就是个跑腿的,二则这是不可多得的一个机会,若把罪名栽我头上让真正的幕后者给跑了,他得不偿失。”
小秋虽然没听懂,但还是有模有样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