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荆直觉此时不能止步,可抱住她的那人力气非常大,她一寸都挪动不得。她低下头,看见了那“一家三口”中的大胖儿子,抱着她的一条腿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再抬起头时门已经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关上了,一只手从后面伸上来捂住了她的口鼻。薛问荆挣扎着屏住呼吸,余光一扫,只见控制住她的是与抱住她腿的大胖小子一桌的女人,那一群妙龄女郎每一个都手持兵器,世子和青年人被她们挟持着动弹不得。
薛问荆咬咬牙,头狠狠地向后撞去,正撞在后面那女人的鼻梁骨上。那女人本能地一个趔趄,薛问荆趁机挣脱了被按在口鼻处的不知道浸了什么玩意儿的抹布,两手按着那女人的手臂一转身,那群妙龄女子手里发射出来的暗器全到了那女人身上,那人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咽了气。
大胖小子早灵巧地闪到了一边,薛问荆从腰间扯下一个看起来像香囊的布包用力往地上一贯,一阵散发着幽香的烟雾腾升而起。世子带来的那个青年人显然也是习武之人,在周围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薛问荆身上的时候迅速有了动作,夺过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子手中的刀,手一扬那女子就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
薛问荆试图开门,却发现门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上了一把形状奇异的大锁。那大锁她看着有点眼熟,但情况不容她细想,她听到武器破风而来的声音,连忙闪避,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从大门出去是不太现实了,薛问荆往世子的方向跑去,拉着他就往楼梯上冲。
那青年人在后头给他们断后,薛问荆拉着世子一口气跑到三楼才放缓了脚步,开始四处寻找其他可以出去的通道。
世子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也没理,三楼都是天字号房,可以算是这地方最贵的房。要说且歌楼的客栈就是鬼着点,一条走廊通到头,连扇窗户都没有,每一个房间的大门上都齐齐整整挂着一把锁。
薛问荆二话不说翻出一根铜丝,随便选了个看着顺眼的房间就开始鼓弄房间上悬挂的锁。世子见她轻车熟路,忍不住问道:“你经常撬人家的锁?”
“留意四周。”薛问荆只鼓捣了几下那锁就开了,她推开门往房间里扫了一眼,非常好,有扇窗户。
“让你的人想活命就快上来,我要跳了。”薛问荆回过头严肃地对世子说,在世子回答之前,她已经一段助跑到那窗前,以一个不管不顾的姿势破窗而出。
世子不知道窗户跳下去是什么地方,但他听到了有人骂街的声音。那青年人双拳难敌多手,一步步往楼上撤,已然撑不住,世子一咬牙,向他喊道:“望舒,这边!”
然后他也从那道窗户跳了下去,下面是街道,薛问荆一跃正砸在一个绸布摊上,世子又让那些绸布散得更彻底了一点。
不一会儿青年人也跳了下来。他叫苏月,望舒是他的字。再来一回的人紧追其后,世子和苏月不敢多停留,顺着街道就开始一路跑。
这里已经是西市的边角,巡逻的官兵本就不多,这时候又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在路过一个小巷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把世子往小巷里一拽。世子顺着手看过去,看到薛问荆因剧烈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脸,“这边走!”
她带着他绕了好几道弯,绕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摸不清方向。薛问荆在京城和在宫里完全是两个人,敏捷得像条泥鳅,每一次转弯一点犹豫都没有,让世子怀疑当她说出“不知哪处是何宫哪处是何殿”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心态。
在拐过不知道第几个弯之后薛问荆停下脚步,跟在后面那群人暂时没了踪影,但薛问荆知道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他们。她抬手向前指了指,道:“往前一直走没几步就是大道,那些人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当街杀人的地步。”
世子听出她话中之意,问:“那你呢?”
“我有去处,不劳殿下费心。”薛问荆冷冰冰地说,和在客栈里的时候判若两人。
虽然她之前表现得很烦人,但毕竟刚刚救过他们,苏月对她的印象很不错,关心道:“先生受了伤,不如与我们一同回去包扎一下。”
方才一直顾着逃命,他不说薛问荆还想不起来,此时低头一看,好家伙,手臂上的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了,正往外淌着脓水,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薛问荆啧了一声,看来那一刀上抹了不干净的东西。她皱着眉随手从衣摆撕下一块布料来紧紧扎在伤口上方,思考着现在回去认错柳如眉放过她的可能性。她都受伤了,总不至于还逼着她嫁人吧?
大概是因为打小在荟灵谷呆的多,她对毒药没有太大的恐惧,总觉得无论什么药只要还没死请荟灵谷的人看一下就好。柳成荫和百里谷主熟得很,他们在京城也不是没有人,这毒扩散不快,她如果现在回薛府肯定来得及。
世子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双眉紧皱,道:“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包扎一下吧,你受了伤,万一又遇到那些人怎么办?”
他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这里离六和酒肆很近。在那次薛问荆惹了且歌楼没有遭到任何报复后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柳成荫的便宜面子在且歌楼面前很有用,若她是自己偷跑出来意外死亡也就罢了,可回到柳家的看护范围内就不一样了。
这也是她先前为什么要想办法带世子离开再来一回的原因。她知道柳成荫的玄机楼和且歌楼一定有什么联系,比如说她小时候进过且歌楼,并且对里面中下几层的构造有一定了解,比如说柳长明有且歌楼的腰牌。且歌楼那群人都熬成人精了,不会认不出她,如果认出了她还在今天打算对世子下手的前提下让她留在客栈,那就只有一个理由——想把她一起干掉。
接下来发生的事印证了她的猜想,看来这群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小肚鸡肠,上次的事明面上放过了实则心里暗暗记着账。
“比起这个,殿下还是好好想想为什么那些人会对殿下下手吧。”薛问荆凉凉地说,她这个人品性不怎么样,有人护着的时候就会比较无法无天,“快走吧,不然一会儿他们找到我们了谁都走不了。”
世子还是放心不下她,道:“和我们一起吧。你放心,等你包扎完我一定让人把你送回去。”
薛问荆心说大可不必,柳长青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定现在正派人满街找,她一出去要是被看到了,自首和被抓回去可是两个概念。
她灵机一动,道:“有人来了,快走!”
只可惜世子之前把她坑得一套一套的,偏偏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自己跑出去就算了,还拽上了她。好巧不巧,正好拽到她伤的那条手臂。薛问荆受伤的伤口被这一扯疼得要命,差点让她当场骂街。
只能说薛问荆最近的运气实在是差的可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过年上头香困得东倒西歪招来的报应。
在她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不远处的六和酒肆里正好走出来两个人。那两个人她还都认识,一个是她大表哥,一个是她二表哥。
她的手臂在街上一亮相瞬间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其中包括正为了找她焦头烂额的柳长青。
薛问荆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起来,虽然本来因为受伤就不太好看。她本能地想要拔腿就跑,柳长青已经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柳长明跟在他身后,一脸“我也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的表情。
世子从来没见过柳长青,与柳长明也不过一面之缘,他只见一个冷着脸的男人一把将薛问荆拽到身后,眼神看上去很想当街杀人。
薛问荆嘤嘤嘤地说:“表哥。”
柳长青冷漠地打量了世子和苏月一眼,问薛问荆:“他们是谁?”
“世子殿下和他的护卫。”薛问荆小声说,但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当然她受伤的手臂也功不可没。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柳长青的脸色好像一下子黑了不少。他把薛问荆往柳长明那边一推,向世子规规矩矩行了礼,“参加世子殿下。”
“免礼。”世子见他们是亲戚,道,“薛女郎受了伤,劳烦先生请人为她好生医治。”
“不劳殿下挂心。”柳长青道,语气彬彬有礼,表情却冷然,“小妹年少无知,若有冲撞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他看了柳长明一眼,柳长明会意带着薛问荆走了。他们本来好像也正打算离开,阿肆的马车就停在街上,正好送薛问荆回去。走出几步后薛问荆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柳长青不知和世子说了什么,两人往六和酒肆的方向走去。
她有些疑惑,正想再看看,柳长明啧了一声道:“看什么呢?赶紧跟我回府去。你看这伤弄的,上哪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