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荆等了一晚上江焕都没过来哄她,第二天一早又出门去了。薛问荆和江焕赌气,也没找药童,仍旧亲自去监督小厮煎药。
许芝辰时一刻醒了,小厮来通报时薛问荆刚把阿陆支使出去,和小秋二人前去探望。
许芝拥着狐裘倚在床上,脸色仍查得吓人,一见她就抱歉地道:“本只是想透透气,没想到又给娘子添了麻烦。实在抱歉。”
“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许大人自己的身子,要抱歉也应当对自己说才是。”薛问荆道,“许大人今日感觉可好些?”
“好多了。”许芝话音刚落就又咳了几声,“娘子还是少到许某这里走动的好,若沾染了病气可怎么办?”
薛问荆道:“大人的事我本不该多言,只是如今已寻到陆大亭所在,过不了多久就要启程回京,大人的病若反反复复总好不了,到时舟车劳顿免不了雪上加霜。为了能平安回到京城,大人自己还是要多注意保养的好。”
许芝抬眸看她,轻声道:“可许某若死了,有些事情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薛问荆轻嗤一声,“大人当我是傻子吗?光宋禛毓知道的那些就足够我掉一层皮了,谁知道大人还留了什么后手。大人若真死在这,我恐怕也得跟着陪葬吧。”
许芝微微一笑,问:“陆大亭的事娘子那边进展如何?”
“陆大亭是找到了,没发现什么像当年的漏网之鱼一样的人。”薛问荆淡淡道,“大人若只是想找人的话,这条线可以到此为止了。”
许芝饶有兴趣地问:“那娘子觉得许某想做什么?”
“我希望大人只是想找人。”薛问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说法。其实在宋禛毓拿出那份名录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他们想重查追云宫案。
她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理由,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当年的证据多半都随着时间烟消云散,现在连许家都灭门了,想要重新查起难上加难。就算可以把当年的证词全部推翻,也很难揭露真相。
许芝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许芝的眼中一时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不过转瞬便消失无踪。他道:“这样啊。那劳烦娘子让许某和陆大亭见一面,许某有些事情要问他。”
薛问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要严刑逼供,可这里又没有刑具让他发挥。算算时辰,阿陆应该也快回来了,于是她道:“大人还是先养好身子吧。等身子养好了要见个人还不容易?”
她本已打算离开,走到门口时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头说了一句:“陆大亭与他发妻不睦,在外头偷香窃玉,如今事发,正是不和的时候。许大人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可以带他的发妻来。”
许芝微微偏头道:“看来娘子这几天的调查卓有成效。”
“大人身子好些了知会我一声就是。”薛问荆道,“最好就在这两天他发妻正气头上的时候,久则易生变。”
许芝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回房时薛问荆正好看见阿陆回来,招手将他叫过来,问:“如何?”
阿陆啧啧道:“闹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娘子真应该去看一看。据说从前一晚上都开始闹,这都半天了还没一点消停的迹象,街坊邻居也都不敢去劝。”
薛问荆问:“陆大亭呢?”
“早跑出去躲着去了。”阿陆感叹道,“只是可惜了那芳姑娘。我看热闹的时候那鲁大娘正要带着人去四平街闹呢,我看她那架势,不把那几间房舍砸个稀巴烂哪会罢休。”
“什么叫跑出去躲着去了?”薛问荆不满道,“你怎么也不盯着些,万一让他跑了怎么办?”
阿陆笑嘻嘻地说:“娘子别急,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嘛?这陆大亭一和鲁大娘吵架就喜欢跑到益南府府尹廖大人府上,因为只有廖府鲁大娘不敢去闹。我探过了,在呢。”
薛问荆松了一口气,总算露出了笑容,“那就好。要是让他跑了事情可就不妙了。”
“那当然不能够。”阿陆道,“怎么着娘子,什么时候抓人?我瞅着鲁大娘现在可是气得不能再气了,等她气消了这效果可就不好了。”
薛问荆略一思索,说:“等一等吧。她去四平街闹应该会带不少人,不好下手,还是得等她一个人的时候。”
“那就是她出门收租的时候呗。”阿陆说,“希望鲁大娘生气之余别忘了收收租放松心情。这人啊,心情越郁闷越是得出去走走,不然憋在家里自己琢磨容易越琢磨越郁闷,憋出病来就不好了。”
薛问荆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她才不郁闷呢,她开心得很,和小秋一起住晚上睡觉还凉快,不像江焕总是习惯把她拥在怀里。
小秋扯扯阿陆的袖子,这两人相处这么长时间已经形成了默契,阿陆看了她一眼,道:“那什么,我们继续去盯着廖府,陆大亭一出来就知会娘子。”
薛问荆抬手说去去去,两人溜的快得很,一会儿就没影了。薛问荆一个人坐着无趣,想想确实没在益南的街头好好逛过,便更衣束发出了客馆。
为了出行便利,她这次来带的都是未嫁时的衣裳,许多都有段时日没穿过了。她挑了一套竹青绣竹叶暗纹圆领袍,绾了男发,不戴任何首饰。这种一身轻的快乐她已经许久没体验过了,就连经过改造的腰带也显得格外轻巧。
走在街上的她神清气爽,左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右手甩着一个新买的荷包——荷包上绣了一条锦鲤,让她想起小柳绰。
这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什么深院大宅,去他的吧。
她转遍了大半个益南,每家看着顺眼的店都进去逛了逛,反正宣阳世子妃的私房钱买些小杂物还是不成问题的。要回客馆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天边隐隐泛起昏黄,她手里提了许多东西,优哉游哉地往回走。
走过两条街道后她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此时非年非节,时辰一晚街上的人便少了起来,那种不对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有人在跟着她。
她表面不动声色,心中迅速做了决定。此时无疑回客馆是最安全的,但若跟踪她的人是为了找某个人,比如说许芝,她就会暴露那个人的位置。可即使暴露了客馆驻守的护卫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里面的人的安全,权衡下来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她加快脚步,尽量往有人的地方走,奈何这时候街道上的人本就少,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像样的人群。薛问荆心中暗骂一声,迅速盘算了一遍自己身边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规划着各个方向的逃跑路线。
所以当那个一身粗布衣头戴斗笠的男人向她逼近的时候她跑得毫不犹豫。那人显然有些身手,没费多少力气就又跟上了她,反倒是她太久没练武跑了一小段呼吸就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男人飞身一跃拉近了和她的距离,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
薛问荆闪身躲开,反手按下腰带上的机关,那男人脚往一旁的墙壁上一瞪,顺势一个空翻,一排乌针整整齐齐插在了墙壁上。
薛问荆大声叫救命,同时将手里提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拔出腰间佩戴的匕首横在身前,在男人再次持刀向她袭来之时将匕首在身前一挡,旋即转出一个漂亮的刀花反向男人攻去。
那男人往旁躲开,薛问荆趁势转身就跑,一边继续呼救。没跑几步就听到身后一阵破风声传来,她立刻闪避,却还是晚了一步,左肩剧烈的疼痛让她不禁一个趔趄,察觉到身后有人逼近也来不及躲闪,只能硬着头皮握着匕首转身,一回身胸口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她的后背狠狠撞在墙壁上,脑子嗡的一声,喉头涌上一阵辛辣。
看着那男人向她走来,她竟然还有心思在心里嘲笑自己——哦豁,这回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