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嘉入宫前是大户人家所雇的厨娘,宫里放消息出来说是四公主寻一位会做饭的贴身宫女,她便想去试试。并未想到是四公主亲自来面试。
那时的公主刚满十三,五官残留了些稚气,却对周遭很防备,很少对人笑。藕嘉并没有与皇贵打交道的经验,把自己的菜呈上去便在旁静候。四公主尝后,说:“皇宫里没有这味道,你留下吧,这藕夹炸的很好,你便叫藕嘉吧。”于是她便进了鹭苹殿。
这座殿安安稳稳,就像四公主一样。因不喜自己的相貌妖艳,对于女孩妆扮之事一直兴致缺缺。公主大部分都在看书,寝桌前摆满的那些书简,藕嘉在之前老爷的书房架子上看过,是很厉害的书。
殿里经常来的人是世子和二皇子。公主说过,世子和她是同流合污,二皇子和她是狼狈为奸。虽不是什么好词,公主每次见到他们是很开心的,倘若没有他们,殿里就会冷冷清清。
玉甘州从未想过有人会和她结为莫逆之交。
她不懂琴,不知为何鹿鸣幽进了宫,所有人都争着听他一曲。于是有一天,她也跟了去。
一曲奏罢,她看见有人流泪,问他。
“你这曲子,很悲伤?”
鸣幽答:“非也。”
“很欢快?”
“非也。”
“所弹何物?”
“二十五弦瑟。”
“在你之前,没人会弹,也没人听过。你看有人为这乐音哭泣,却不知你奏的与悲喜无关。不觉可笑?”
“古人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泣者悲己,无关音瑟。”
“那你鼓瑟,又有什么意义?”
鸣幽看了一眼她,说:“为苍生而鼓。”
甘州笑,“那你为何不去做官?”
“吾只晓乐音。”
“那就休说大话。”
“乐音也可救世人。”
甘州还是笑。鸣幽反问,
“公主手中所握?”
甘州看了一眼自己拿的书,答:“《策论》。”
“公主为何不看《女德》?”
“你这人有点意思,拿我的话堵我的嘴。”
鹿鸣幽轻咳了一声,也笑起来,双眸明亮。
甘州又回,“我为寻一个认可。”
“何意?”
“父皇给我指了两条路,我只是做了选择而已。为了拥有这种选择的权利,必须让父皇看到我的能耐。”
“看来公主选了那条更崎岖的路。”
“我已有此觉悟。”
“现在一切尚早,可悔。”
甘州无所谓一位乐师如何知道她和皇帝的约定,她只是不悦,这人有什么立场来劝阻他。鸣幽感觉到她的不满,继续说:“可知乐?”
甘州疑惑,不知道他为何问起古人的典故来,照着那篇原文,背诵出来:“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
“汝之道,与乐相比,难至千倍。”
“如此,我亦往矣。”
原本专注调弦的鹿鸣幽听了这话,叹了一口气,“汝为女子,本无需......”
“无需什么?你告诉我,女子应该有怎样的活法?再走一遍母妃的路吗?沧海百年,我为蜉蝣一瞬,被后人提起,并非以某某之妻,某某之母为缀,而是说玉甘州如何如何,或褒或贬,我便不悔。”
鸣幽怅然,怔怔问:“汝为青史留名?”
“我只为一个答案。”甘州笑回。
“公主下次来看看鸣幽吧,鸣幽愿单独为公主奏一曲。”
甘州有些不适应,刚才谪仙般的人现在在求勾搭?
“鸣幽在向我撒娇?”
“公主说是就是。”
“胡闹,本宫沉迷学习,哪有时间跟你这儿风花雪月。”
鹿鸣幽平生第一次为人献曲就遭到了拒绝,脸上稍有尴尬之色。
“鸣幽可以带公主出宫看看。”
哼,威逼利诱吗,本宫才......
“一言为定。”
玉甘州成了第一位能出宫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