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此题虽考的是‘荐’,意却不在此。考生若是都把前途寄托在未知之数,此乃大忌。身处考场,必定焦虑万分,看到此题,如何看待自己而不自傲,如何安置自己而不屈才,种种思量,要面面俱到。”
齐嗣宗既然都赞许了,其他二位自然无话可说。
“那诗词又能如何‘加重’呢?”
“这道题,要找一个擅丹青,且熟悉市井风貌的人。”
深龄郦说:“这不难,我们这儿随便抓个人,都能满足这条件。”
李覃看他回答的快,苦笑:“避嫌二字,可还记得?”
“相比公主已有了人选,那就劳烦公主再跑一趟了。”齐嗣宗拱手请教。甘州看他行礼,弯腰作揖,“甘州这是来班门弄斧了。”
齐大人的忧愁之事有了眉目,心里畅快不少,对甘州说:“你可知盛世与乱世,遴选人才的方式不尽相同?”
甘州本以为考验已过,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又来一问。看外面已到了正午,肚皮已瘪,心里直叹气。这和被赵兴义让自己留堂罚站有什么区别,可见得读书人的嘴皮子着实厉害。
“甘州对开朝那些事,只是听说了一二,记载的资料寥寥,根本无从查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朝建立三十年就经历大难,乱世重典,那时动摇了国本,以至于花了七十年才逐渐恢复。”齐嗣宗回忆道。“乱世之后,便是休养生息,讲究无为,是以选拔官员,便更在意民本二字。国力逐渐恢复,一开始的制度此时无法承受更高的需求,沉疴已显,此时的人才则是在‘革’字上下功夫。
你这一题,个性鲜明的人会大有裨益。是一招险棋,倒也无妨,可以一试。旧派要革,冗官要裁,我玉朝才能有真正的盛世。”
齐嗣宗闭上眼,想起他与这两位同窗当年赶考,意气风发的场景。真是白驹过隙,一晃又是几十年,如今宫里的面孔换了又换,他们几个应该是待在这里最长久的人了。
所幸,薪火相传,江山代有才人出。
他不知自己是否能看到期许的盛况了。
“你现在可知,为何皇帝要你来此?”
余音绕梁,耐人回味。甘州一愣,脑袋里嗡嗡作响。
几位大人此时也有些劳累,她不愿再打扰下去,便去完成刚才许诺之事。李覃叫人上了茶,看来三人想的一样,不禁唏嘘。
“你真的要按着这小丫头的话来出题?”李覃有些不相信。平日最难招呼、最是挑剔的好友现在怎么改了阵地?”
“有何不可?”齐嗣宗淡淡问道。
刚刚发火的深龄郦此时却是十分冷静,对李覃说:“我们老了。”
玉甘州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她装糊涂,可这里都是明白人。入冬之前,试题其实就已经早早定下。为何秦翰杨现在却要重新再议,他们几个再明白不过了。
朝堂盘根错节,有些时候就是他们自己也在所难免,会掺杂一些关系利益,为后代求一求前途,他们这一辈早就不害怕遭受祸端了。
皇帝很清楚,但也理解他们的苦衷,主动帮他们卸负,少了一些人情债,将祸水引到了公主身上。更何况这位公主,是一位更加精明的人,占据最有利的一方不至于受制于人,她倒是比他们几个活的明白。
可惜了,是宫里的人。倘若是为男子,不知......
齐嗣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迂腐至极。自古以来,有才女子比比皆是,惭愧自己博览群书,却还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对好友说道:“是时候放手,让这些年轻人闯一闯了。”
画卷回翻,三位年轻人踏进文苑,此时的他们空有鸿鹄之志,也是忐忑不安,不知将来何去何从。之后春去秋来,几经浮沉,最后还是选择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深龄郦那时看着甘州,想起自己最初见到学士大人,竟比现在的公主还要窝囊,旁边两人还故作沉稳,谁知被叫去研了半个月的墨,便准备给公主一个下马威。此时终于懂了当时老师的心境。
可是老师早已驾鹤西去,他们几个如今已到耄耋。
他抿了一口浓茶,这真是,
不觉前贤畏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