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樘接过训诫,对高氏问道:“这些也是婶婶的婶婶教给婶婶的么?”
说这话的时候,丁樘还扑闪着眼睛,恶意卖萌。当然高氏可不知道他身体里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当然也就不会恶寒了。只当是丁樘年岁小,童言罢了。
她将手上的念珠挂回手腕上,摸了摸丁樘的小光头笑道:“这些都是我的母亲教我的,人如果不能大争,就一定要大让。让不是一味地退却,而是据节,你还小,这些还不是教你的时候。”
丁樘心想,看来高氏还真的出自书香门第呢,于是丁樘问道:“婶婶识字,能不能也教教我呢?”
高氏笑道:“你要学字自然要请先生,我一个妇人只怕会教坏了你。”
丁樘心里吐槽道:“你刚刚怎么不是这么想?”但面上却是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读书。”
这话却也不是虚讲,丁樘是真的很期待这个时代的课程。再怎么说,也是经历过后世填鸭式教学的人。丁樘自信考取一个秀才应该不是难事,如今最紧要的就是要夯实自己突然变得有才学这件事的基础,使得到时候展露不那么惊人。
高氏只当他好学,便道:“应当快了,你原来那个老师实在是误人子弟。加上你又忽然害病,我便做主把他清退了。听你二伯公说,他自江西请了同年。你二伯公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江西又是科举大省,想来水平是不差的。”
丁樘点了点头,原来那个老师什么水平不知道,但从自己醒来之后忽然认得三百千都能把颜氏惊喜得不能自已来看,那个先生估计真的是混日子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丁樘还要假装不认识对联上那些字的原因,以高氏的水平,想来也不如颜氏那么好糊弄。
丁樘道:“婶婶说得,总不会错,那我就先回去了。”
高氏微笑着点点头,似乎觉得丁樘孺子可教,对他的态度也和裕了些。她道:“往昔总以为你淘气,不肯好好进学,如今能上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待你养好身体,婶婶送你一副文房四宝。”
丁樘笑逐颜开道:“好。”
说完,就要拉着进宝离开。
这时,刘妈妈从门口端着一碗面进来了,面上面还盖着一个煎鸡蛋。
刘妈妈见丁樘要走,连忙道:“怎么哥儿才来就要走,这面都下好了,还是吃了再走吧。”
高氏见此,也道:“獾哥儿吃了再走吧。”
丁樘见此,也不推辞,只谢过一声,端起就吃。进宝在一边看得眼热,刘妈妈却也没忘了他,又去端了一碗过来。
高氏却也没有在此看着他们吃完,只嘱托了刘妈妈等他们吃完将二人送回去就回了佛堂。
两个人吃吃喝喝,刘妈妈又偷偷掏出糕点,一人塞了一个小布口袋,才乐呵呵的送两个人回屋。
说起来,也不要奇怪为啥府里都没个小说里经常有的小侍女啥的,着用得起下人本就是一件奢侈事,至于侍女?没个天灾人祸,谁会往外卖人?就算你家买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还要不要做人?
享乐是一件很没脸的事情,不是真正的恶霸是干不出来的。就连类似于刘妈妈这样的人,也不过是来帮工罢了,他的浑家是佃户,替庄子上管着收成,她也就在农闲时候来混一些零用钱罢了。
至于进宝这种,才是仆人的常态,套一个家人的名头,干着下人的事情。就这,你也不能真的苛待了人家,若弄得凶了,他也可以打官司。毕竟他也不是奴隶,官案上记载的是实实在在的自家人,除非他告的是长辈,否则父母官该审还是得审。
那么大明朝有没有真正的奴婢呢?当然有,只不过那就不是像丁家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够接触到的了。
对于像丁家这种小家族,剥削人力来服侍自己有剥削人力去生产重要么?
话是这么说,但雇用人力本身也是一种封建经济流动的手段。说得通俗一点,农闲时期的人力荒废着也是荒废着,雇佣过来付点钱是双赢的事情。
话头有些远,三人从高氏的院子里出来,没走多久,就听见丁樘的小院子前面围着不少人。
丁樘有些奇怪,刘妈妈也是如此,让二人在此站着,她上前看了看,却见是不少乡中三老耆宿,还有一些族中的长者。
他们往这边看,见是丁樘,瞬间来了劲,几个稍稍年轻一些的立马围了上来,质问道:“丁颜氏呢?”
丁樘听闻此语,也是怒上心头来。纵使颜氏并非丁樘灵魂的母亲,却也是这时代伦理维系的母子关系,这般在自己面前如此呼喊,岂不是欺人太甚?
正待要正声理论,刘妈妈却把袖子一撸,围裙一解,把围裙砸在了那人脸上。口中骂道:“老不知羞的东西,小孩子面前这般说话!亏你还是读书人!老婆子我都比你懂礼!”
丁樘见此,也就缓住了步伐,暗暗感激刘妈妈。
那人被围裙扔的看不清东西,半晌才缓过来,直气得发抖,用手指着刘妈妈道:“你!你!我不与你这农妇计较,我来找这孩子!”
刘妈妈左右巡视,抄起墙角靠着的大扫帚就冲了前去,骂道:“老不知羞的,你找我家哥儿什么事?老婆子还没死呢,有事还不需要孩子出来顶事!”
“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家奴也管起了主家的事?”
却听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丁樘不必寻声去看,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不是戚氏还能是谁?
刘妈妈这才注意到那些人后面遮着的正是戚姨娘,笑骂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四爷家的戚姨娘?怎么,老婆子我是家奴?那你是什么?我好歹也是良善人家,不过受雇罢了,你个没脸没皮的贱货,身体发肤都典了的东西,也敢说我是家奴?丁家主人们给你几分脸子,您还就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要脸是不要啊?”
骂着,刘妈妈又要举起扫帚去打她,被一帮人拦下才气喘吁吁道:“这些人是你招拢来的吧?你要做什么只管在这儿说清楚!老婆子虽然是个外人,也是丁家几十年的老佃户了,什么事儿都门清得很!”
戚氏摄于刘妈妈凶威,躲在人群后面哭诉道:“各位耆老都见着了吧,这恶仆尚且如此,那悍妇如何对我诸位心里应当有数了吧。我说她的烂事诸位原还有不相信的,如今奴却是怎么也要说清楚了……”
不等他哭哭咧咧说完,丁樘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立马将戚氏砸的头脑发晕。
丁樘大声道:“无耻的东西,你有什么只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