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樘直视丁泺,镇定道:“大伯公可还记得此前所颂家规?”
丁泺却没有那么镇定了,上下扫视着丁樘,似要把他看出个花来,道:“老夫年岁大了,不甚记得了,还请你念一遍。”
“已述两遍,无须重复。”
丁泺差点被此语呛到,怒道:“那恕不奉陪了。”
“且慢,大伯公难道不要与诸位解释清楚,‘男女之际,授受不亲、椸架不共’是何意么?”
丁泺脚步一顿,道:“你是何意?”
“大伯公明知家规家法看重女子名节,却全然不与理会。反而与戚氏私相授受,这岂不是有违家规家法?”
“你!你胡说道!”丁泺气得抬起一只脚重重蹬了好几下地,污蔑他与戚氏有往来,这怎么能让一向自视不凡的丁泺好受呢?
丁樘并没有被丁泺的发飙吓唬道,反而更加坚定地说道:“大伯公缘何如此惊慌?莫不是被我说中,失了分寸?”
毕竟几十岁的人了,一时激愤,他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道:“你方才要我出证据,你有何证据?”
“证据?如我说的不是,为何戚氏一去找大伯公,便有如此多人联袂而至?其中蹊跷,不言自明!”
丁樘转而又对场中众人道:“诸位至此,不知是何原由,可有人愿意告知?”
不等他人说话,丁淳便笑呵呵地道:“今日老大道请了南曲班子,拉来众多好友一同观看。老朽想着难得有热闹,便不请自至。不想,还真有好大一出热闹啊,哈?”
“这戚氏趁着众人皆至,便‘恰好’到了现场,道要揭发你家大太太的腌臜事,众人这才义愤填膺赶至你家。”
丁淳的一通话语,差点叫丁泺拱手而降,他的拥趸们不战自退。
在场的也不是傻子,原本事情紧凑,没有时间考虑也就罢了,丁淳如此一说,谁还不能认识到,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凑巧的事情。那些被裹挟来的人,又哪里还能不清楚自己被当了枪使?
见二爷爷如此给力,丁樘哪里有不补刀的可能?连忙开口道:“此事已明,不言自喻。戚姨娘暗害我父亲,又欲要坑害我母亲,侵夺我家家产,便事先与大伯公暗通曲款。待得大伯公召拢诸位,她便恰好趁势而至,利用诸位义愤,杀至我家。”
丁泺被戳中心事,方寸大乱,环顾众人,入目的尽是怀疑的目光,连忙怒吼道:“你……你血口喷人!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歹毒!是何人教你如此说的?快说!”
“是你母亲颜氏?还是高氏?还是老二?是了,一定是老二!”
说着脱离众人的搀扶,直接扑向丁淳。丁淳的身体可比他硬朗多了,侧身就躲掉了丁泺的攻击。
丁淳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大可以狡辩,我等也确实无有确凿证据,但众人耳聪目明,断不会为你蛊惑!”
丁樘却老神在在,正声道:“无有证据?那可未必吧?”
丁泺却是不信,道:“你有何证据?”
丁樘横手一指戚氏,道:“证据便在她那里!”
戚氏挨了几个耳光,如今话都说不清了,听闻此语却依旧挣扎道:“你胡说!我何曾有你所说种种?你……”
她才说几句话,周妈妈便又给她一脚,戚氏吃痛,却是再也说不出话了。
丁泺大脑飞速运作,回忆自己与戚氏可曾留下什么手脚,丁樘哪里会给他反应的时间,连忙道:“大伯公,今晨我是见着戚姨娘出门的,她临行前,可不是很冷静,慌张之间,我在其腰间见到了一件东西,你猜是何物?”
丁泺连忙打眼往戚氏那里望去,见其摇头,便也强自镇定下来,道:“老夫从未做过的事,又何来的凭证?”
丁樘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大伯公难道不要你那黄花梨的拐杖了吗?这南洋之物,珍贵异常,怕是县里都找不出第二根来。”
此一语却让丁泺冷汗直冒,浑身打起了摆子。
丁樘却不急着要答案了,对周妈妈道:“周妈妈,将戚氏放了吧。”
周妈妈满脸疑惑,望向颜氏,颜氏也是如此,转问丁樘道:“哥儿这是怎么了?”
丁樘摇了摇头,家丑终究不可外扬。即便丁泺与自己家不是一个房头,但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丁家长辈!他出现什么身败名裂之事,影响着的,是整个丁氏的名望。
此事既然敲打完毕,他也醒悟过来,那还是等众人散去,再说道这件事吧。
丁泺面色赤红,一字一顿,挤牙膏一般口道:“老夫……老夫确有……确有与戚氏合谋……欲要谋夺……谋夺老三家产……此次……此次做局……邀请诸位……尽为此事……”
“噗……”
说完,丁泺面色潮红,口喷鲜血,竟然就那么倒了下去!
众人见此,立马围了上来,哪怕被利用了来攻击孤儿寡母,但丁泺名望卓著,总不能见死不救。
此前攻击丁樘的众人,此刻看着丁樘如同见到怪物。他是怎么做到让丁泺瞬间改口,承认恶行的?
而且,老天啊,这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啊!刚刚那些反应是他该做出的、能做出的吗?
但不论如何,事实便在此处,当事人也都已经招供,再纠结也没有什么用了。
此次事情过后,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再来打丁府的主意了。
众人抬着丁泺,逃也似的逃出了丁府。
那些被裹挟来的,也纷纷向颜氏等人道歉,然后再夸一句丁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话。
颜氏也表现出了自己的大度,纷纷表示不在意。事实上,她可能并没有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丁泺前脚才好好的要收丁樘,教他学问,怎么就突然说他与戚姨娘合谋要害自己呢?
更奇怪的是又为啥好好的吐血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离去,场中便只剩下丁樘、丁淳、进宝,高氏、颜氏,周妈妈、刘妈妈、戚姨娘了。
丁樘见没了外人,又见众人疑惑的表情,并没有开口解释。
而是走向戚姨娘,从他腰间解下了一个木环,然后又从颜氏手里拿到了丁泺的那根黄花梨手杖。
只见黄花梨手杖的末端,赫然是一节锯痕,木环粗细也恰好与之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