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妈先是叹了口气,用手按了按胸口,随后欲言又止。只等颜氏再三追问,徐姨妈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我说了妹妹可不要气呀。”
“若真值得气,又哪里是姐姐一句话就能打住短的?”颜氏似乎因为徐姨妈的话陷入了焦急,她就是这样,后院里的事情基本都没什么吓得住她的,但是一旦牵扯到外面,她就两眼一摸瞎。
徐姨妈道:“你家那个四爷,当真是个不争气的。若说只是钱财上的东西,我家出一点钱帮衬帮衬也算不了大事。但是……但是这种事情,实在帮不上忙。莫说我家在京里都排不上名号,就是大理寺的堂官,怕也难插手。”
“姐姐可就别吊着我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什么就赶紧说吧。”
徐姨妈将薄缎往上拉拉,满脸怪异地道:“你家那四爷,当真不像话,私下里竟然藏着些不该有的东西。”
“不该有的东西?却是何物?”颜氏颇有些疑惑。
徐姨妈神神秘秘道:“妹妹道是什么,竟是些乌七八糟的书!”
颜氏还以为是一些男人看的引兴书,满脸通红啐道:“孩子们尚在,说些什么呢?”
徐姨妈知道颜氏误会了,改口直说道:“害,妹妹想哪里去了。我说的是另起年号的谶纬神异之书!”
颜氏没什么文化,尚还不太了解事情轻重,还乐呵呵道:“这能是什么大事?读书人多些乱七八糟的书也是正常。”这倒把徐姨妈憋了个够呛。
倒是丁樘暗道不妙,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不摊开说,只无非是传些小话,私下里随意怎么搞都行,毕竟此时不是洪武年间,诸事禁忌。
但是要是被人检举而不能自辩,那就是坐“谋大逆”也不为过啊!“谋大逆”是什么罪过?有一个词叫做“十恶不赦”,这“十恶”中,便有“谋大逆”!那是封建王朝最严重的罪过之一了。要是沾上,不死也要掉一层皮!
徐姨妈见颜氏不懂,便解释道:“这私立年号,放朝廷里就是谋反啊!”
“什么?这可是抄九族的大罪过啊!这……这如何可能?”
闻听徐姨妈的解释,颜氏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之后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七窍生烟,连多余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倒是丁樘强自镇定,知道若真犯了什么大事,徐姨妈也不至于还上赶着跑到这里来拜访。
知道她还有后话,丁樘也不急着接话。徐姨妈道:“却是吓着妹妹了,倒也没有那般严重。此事暂时只有我家知道,还未传出去。”
颜氏吓得够呛,此时见还有回还的余地,只顾着庆幸,全然管不上徐姨妈这么说还有什么意思,忙拍着胸脯道:“天尊保佑、天尊保佑。”
徐姨妈见颜氏没了下文,一下子就愣住了,难不成她看不出这是天大的把柄吗?
徐姨妈轻咳一声,道:“虽说还未传进官家耳中,但是你家这四爷却着实不像话,要我说,这国子监也无需待了,还是送回来吧,否则若是再犯了什么事传了出去,我家庙小,可放不下去这么大的佛。”
颜氏这才想明白,道:“哦,原来是这样。只是姐姐为何不早说出来,等到了今日,那也不好通信了。”
“是了,只是前些日子都给忘了,到今日刚好说起来,却也算是白说了。只是也不拘着这些,妹妹只管下个决定。等梅雨过去,天气放晴了,我便回应天,届时也不晚。”
颜氏道:“我这个叔子好容易做了贡生,进了国子监,只待跃过龙门就成了老爷,如今回来算个什么事?”
徐姨妈面色一冷,道:“这我便要劝一劝妹妹了,莫说闹出这种事情,难说后面要遭什么样的事。若是在乡里,什么不能过去?可在京城,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要捅到天上去。再说这叔叔终究只是叔叔,是隔了一层。虽说长嫂如母,但终究不是亲母,他上进了,做了老爷,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更别说我瞧着他那样子也不像要中的,日日流连秦淮河的花街柳巷,隔三差五还要去扬州玩玩,这你说我说的可有理?”
颜氏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道:“却是这个理,只是我才丧偶,要是这就把叔叔给找回来,怕不是要被嚼舌根。待到老爷子回来见此,我也不好交代呀。”
徐姨妈作一副难办的样子,道:“这却是难办了。”然后又做顿悟状道:“你说这样可好,我家也不大乐意接待他,你又没时间接待。要我看不如把南京的几间铺面交给他,当做营生,也省的旁人说碎嘴。”
颜氏见其原形毕露,道:“这……这我哪里说的清楚,我不会这些,外面的事情都是胡先生办的,我是不会的。”
徐姨妈摇摇头,道:“我也就这么一说,妹妹不同意也就算了。只是怕到时候除了什么幺蛾子,我也难弄。”
丁樘算是明白了,徐姨妈这是打着老四的幌子,要打丁家的主意。南京的铺面是什么?那是丁家在整个江下商业布局的中心,所有东西都要走那里周转,要这个无异于要走丁家在江下所有的份额。
要是说真的交给丁偶也就算了,这明显就是要那这件事情威胁,就是真到了丁偶手里,怕也保不住。如今唯一庆幸的,就是这徐姨妈还算敞亮,半暗半明地基本都说清楚了,要不然哄着你把财产交给老四,回头私底下去威胁他要到手里,你就找老鬼哭去吧。
但是这件事也还是有疑点,为何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开口。这种事情一开始讲和现在再讲也没大差别,而且为什么定要送徐雸回去才说,真叫人一脑袋雾水。
丁樘走到徐雸身边,见其摇头指了指外面,便也压下心思,继续听徐姨妈说话。
徐姨妈却是怪笑道:“这就是妹妹不如我们的地方了,官宦人家太太,那是什么都要管的,凡是财物都算内务,妇人是不能不过眼的。这外院管事再亲近,也终究是外人,如何能全放下心?我劝妹妹多长点心,早早把权力都收回来。”
“外面的事我都看着呢。”只听丁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