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车流有缓慢移动的迹象,唐苏很快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开着,上了机场路便十分畅通了,半个小时后,接到了宁远晨。
他随身连个箱子都没有,一身便服,背个包,就出来了,两人换了位置,唐苏坐去了副驾驶。
宁远晨的车开的极好,又快又稳。然而在拥挤的车道上,唐苏只敢乌龟移速,但凡快一点都心慌,这是新手女驾驶的通病。
昨日晚上,唐苏就打电话订到了这里地道的怀石料理,日本菜,清淡,生鲜,形式感,宁远晨的最爱。
进入店内,两人被安排到靠近窗户的位置,换完鞋,盘坐在上面。
宁远晨眼眸清澈望她:“看着又瘦了,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
唐苏不禁摸摸自己的脸,道:“肉都长身上了,脸上看不出来,其实我胖了。”
“胖哪了?”他少见的不正经起来。
唐苏看他一眼,沉默没理。
他笑笑:“租的房子住的惯吗?”
“挺好的。”唐苏垂眸。
她又道:“每次见面都像查户口。”
“年长你几岁,看顾你不好吗?”
唐苏颔首,贴身靠近桌面,执起瓷杯,给他倒了杯烫茶,搁到他面前。
“老人家,旅途劳累,快喝口茶!”
宁远晨失笑,摇着头,眼中盛满宠溺。
今儿的日头像得了重感冒,无精打采的,即使坐在窗口,没有冲着空调口,也不觉得多热。
宁远晨弯腰去拿一旁的随身背包,略低的姿态露出了他后方那一桌人,男人的穿着西装的肩颈宽阔,流畅有力,只是有些微微弓背,不过那腰线倒直。
唐苏无意间瞥过,耳畔被罩了座大钟,嗡嗡的回声一圈一圈激荡着她的心神,这些日子过于疲惫,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花了,看东西都是虚幻的,重影的。
可那人下一秒便打破了自己的猜想,她并没有看错,那人站了起来,修长的双腿迈开,曲腰穿鞋,与他对面的友人偶尔交谈,看样子,男人要走了。
周围的事物在慢慢变淡,耳畔有人在说话,明明很近,似又太过遥远,她听不清。
干脆放弃了听觉,
也忘记了呼吸……
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旋身,回倒刚才的座位上,拾起遗落的手机,立着怔忪,感觉到什么……
他极慢侧头,视线一点一点变清晰。
同皮影戏般,一幕幕的被定格。
眼前的女孩像昨天就坐在那里。
男人钉住几秒,没动。
穹苍宇宙也静谧。
万物都跟着他沉寂。
身后的友人在唤他的名字,
他移开眸子,淡淡转身,
背影消失在光的边际……
宁远晨被她的目光震慑,心腔跳的极快,他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得一黑点。再回头时,对面的女孩已经不见,眼前掠过飞快的人影。
他怔忪,反应过来什么,起身去寻,
日头已经落下,天地是橘色的。
最后,宁远晨在街尾找到了蹲在地上颤栗的女孩,她活在山寒水冷的酷冬,身上能滴下水,结成冰锥,刺进体内。
“我找不到他了……”
宁远晨停住,离她一步之遥。
却觉得仿佛隔了千山万壑。
***
她醒来时,被子里潮湿黏腻,身上的衣服紧贴皮肤,眼前陌生的场景,晦涩昏暗,窗帘紧闭,这是宁远晨的家。
唐苏动了动,撑着床,坐了起来,喘着粗气,走过去拉开帘布,月光如水,透进来洒了一地。
她又开始烦躁,这个月第二次了。
回身找外套,外套不在,她打开门,光着脚,宁远晨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小憩,他的左手边搭着自己的外套。
她悄悄绕过,记得口袋里还有最后一支,果然,白色的烟盒打开,有一个孤零零的躺在里面。
抽出来,没火,她又走去光洁如新的厨房,轻轻打开燃气灶,低头嘬着点燃,深深吸进肺里,又呼出来,反复几次,烦躁的意思稍稍压制住了些。
她静静靠在灶台边。
宁远晨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站在门口问她:“不是戒了?”
“我感觉不太好。”
宁远晨蹙眉,走过去:“难受了?”
“嗯。”
“回国不是个好决定。”
“不回永远都好不了。”
“你的病,再给我几年,没问题的。”
唐苏捏着烟,静止不动。
“是他对吗?今天那个男人。”
她忽然抬头:“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宁远晨没说话,走过去,把她指间剩下的烟蒂拿下来,碾碎在台面上,扔在那里。
回答她:“看到了。”
“我竟然不知道。”唐苏脸上带着木然。
“你现在这种情况,别想这个。”
宁远晨把她拉回房间里,给她盖上被子,跟她说:“晚上你情绪不受控,先睡觉,明天醒过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吗?”
女孩嘴角翻动:“我能吗?”
“你能,睡醒后,是新的一天。”
他打开了一旁的暖黄色地灯,调置最暗,叫她乖乖闭上眼睛,自己靠在床头,等她平复。
宁远晨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两人吃过早餐,唐苏要去上班,宁远晨不让,争执了会,还是落了下风,又开车送她去,到公司后,唐苏默默进了办公室没再出来。
“看到没,晨哥亲自送来的。”
谭斯琳双肘抵在冰凉的大理石桌面,收回目光,嗤笑道:“人家有本事,你有啊?”
前台小妹:“什么本事?”
“你说呢?”
“?”小妹困惑。
谭斯琳卷起手里的杂志,拍了拍她的脑袋:“笨死了!男人女人之间能有什么?”
“你是说……”小妹捂嘴:“不会吧。”
“怎么不会?一大早的。”
谁知道昨晚干什么了。
……
办公室里,唐苏拉下百叶窗,屋里霎时暗下来,坐了一会,感觉直着腰都浑身酸,她将双臂交叠在桌上,脸埋在里面,才有了些细细微微的安全感。
可脑海中那个淡淡的背影却见缝疯长,快要填满她,心里那簇枯草又像饱满了汁液……
这漫长的日子里,他怎么过的,一个人吗?在午夜梦回时也会感到恐惧和不安吗?唐苏觉得,这些年,那些曾逃匿过的岁月与时光,终究要将她啃噬分食。
她生病的时间里活在那个极度灰暗的空间里,思维是停滞的,惫懒的,以至于回想起关于他的模样面庞,全部都是琐碎零星却又无边际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