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还未消融林荫小路的薄雾,晶莹的露珠似秋霜的眼泪迟迟不肯与傲寒花枝分离。
掩在灌木丛中的石径小道上,霜寒打湿了青石,从路的尽头款款走来一抹妃色彤霞。
“王爷这几日都宿在书房,莫非是跟他的那位宝贝疙瘩又生了什么嫌隙?”
青芫一身翠裳伴在贾雯身侧,向前伸着手做出虚扶的动作,眼睛谨慎地盯着贾雯的脚步,嘴上毫不顾忌地说着闲话。
贾雯颇为无奈地回看了她一眼,反手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一个响指。
“你这丫头真是越发口无遮拦了。”
对于自家主子的小小惩罚,青芫倒是丝毫不躲,反而笑嘻嘻地凑上前去,半分避讳也没有地揶揄道:
“主子您这大清早地去问候王爷,可是想通了要行夫妻琴瑟和鸣之道?”
贾雯本是上将军贾谷的遗腹女。
贾谷在旻垠一战中以性命保昌平帝还朝巩固朝政,妻子在产下女儿两个月后哀思成疾撒手人寰。
彼时,还未疯癫的夏太后便将孤苦无依的贾雯收养在身边,与安姝长公主宇文静姝似姐妹般相伴长大。
自小便秉性豪爽不拘小节的贾雯偶然间又得了林太妃的亲睐,待其及笄之后便做主将其指婚给自己那迟迟不肯成亲的儿子宇文枫。
可惜,宇文枫早已心有所属,却迫于母亲的压力,无奈迎娶了贾雯,婚后二人的关系时好时坏,因着无伤大雅倒也没让如今一心吃斋念佛的林太妃多操心。
小路上迎面的穿林风拂起贾雯鬓边几缕青丝,橘色的光晕柔和地打在贾雯英气不凡的面庞上,叫一直跟随着她的青芫更生崇敬。
话说回来,自家主子居然能有主动去找王爷的一天,青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为自家主子的开窍高兴还是难过。
“我只是有件棘手的事想请他帮个忙罢了,你这丫头又乱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贾雯似是看穿了这丫头九转回肠的心思,半是宠溺半是嗔责地解释了一句。
青芫将头扭向一边,努努嘴:“要真是能如奴婢所愿就好了!”
贾雯知她一心为自己抱不平,也清楚这丫头被自己庇护得颇有些天真,也不再与她啰嗦,又将思绪转回到近日一直让她头疼的那条暗巷上。
自七夕那日至今,她一直暗中探查那个巷子,也多次派人去京兆府报案,却不见一丝动静。再三思虑之下,她终是决定将这件事说给宇文枫知晓,想借助他的智慧勘破暗巷的秘密。
晨起的蝉鸣声还未显得那么聒噪,有丝丝凉风从半开的窗上裹挟着残菊的芳香送进书房,沁人心脾。
宇文枫抬眼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贾雯时,脸上闪过不自然的讶异,很快又平复了过去,将原本摊开在书案上的书执在手中,身体微微后倾,倚靠在雕琢了牡丹富贵的降香檀木扶手椅上,矜贵中又透出些许慵懒,眉眼冷淡道:
“何事?”
贾雯也不在意他的漠然,回首示意青芫守在门外,举步迈进书房,直直走到书案前仅有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也不与宇文枫多客套,开门见山地将那条巷子的事以及这几天她探查所得一五一十说给他听了。
只为沈知鸳声誉和安全考虑,隐瞒了她在整件事中的存在。
贾雯兀自说着自己的见解,丝毫没有注意到宇文枫铁青的脸和紧紧盯着她的眸子里涌现出的怒意。
“啪”
将手中的书恨恨地砸在书案上,着实吓了贾雯一跳,下意识地去瞧他。
这才注意到宇文枫眉色之间不似寻常的盛怒。
“你这女人怎么总是这般大胆鲁莽?”
听她的讲述本就已经错愕不已,又听她说已经不止一次独自去那暗巷调查,宇文枫没来由的心里腾起无名怒火,不假思索便吼出了声。
贾雯本就有求于人,难得的耐了性子:“凭我的身手,不会轻易让人伤到。”
“你在明,歹人在暗,哪个还会跟你公平对决么?”
宇文枫许是忘记了自己与贾雯本是夫妻不和,将担忧的慌乱尽数显露于眼底。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又没有傻到真的会将自己独自置于险境。只是我没你那么聪明,多番在那巷口查探还是毫无头绪罢了。”
也不知是哪一句话抚了宇文枫的气性,他复慵懒地坐回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所以,你是想让本王与你一同查案?”
“京兆府和巡防疫均不作为,我们没有真凭实据恐怕也是难以立案的。但你可以用你王爷的身份对他们施压……”
“我只是个闲散王爷,哪有使唤当朝重臣的权利?”自己皇兄的疑心之大宇文枫曾深有体会,断不会因无关之事重新挑起他的怒火,但抬眼望见贾雯满面义愤填膺料想她必然不会就此罢休,为免她冲动之下惹来祸端,他当下又松了口,无奈道,“罢了,所幸今日午膳后我刚好有时间,便陪你走一遭。”
贾雯略一迟疑,宇文枫已转了话头:“母亲今日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只是说了些家长里短的往事,并没有其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贾雯总觉得此时此刻的宇文枫有种莫名的羞怯感,就像生怕被人撞破心事的娇俏姑娘,耳后红晕在明确她并未真的从林太妃那里听闻什么后才倏忽散去。
似觉察到了贾雯本就没有刻意掩饰的探究,宇文枫背转了身,轻咳了几声,向后摆摆手:“没什么事就先回吧,午膳后出发。”
贾雯见他似有不耐,也不再过多纠缠,潇洒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