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葬礼丧乐响起的那一刻起,林默北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人的安慰。
她头脑嗡嗡作响,已经有些听不清别人说的话了。
裴娜一直在身旁搀扶着她,生怕她下一刻体力不支,昏倒在丧礼上。
今天是杜俊离世的第三天,默北也已经整整三日未曾合眼。
只要一躺下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不断回放杜俊在她面前被飞驰而过的货车撞到鲜血四溅的场面。
那梦魇由她心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到了出殡的这一天,她的眼泪早已经哭干了。
因杜俊的死相太过难看,葬礼并没有瞻仰遗容这一项。
那冷冰的棺材里躺着一具依稀能看出人形的尸体,上头盖着一块白布。
说他是杜俊也行,说他是杜俊家人为了顾全杜俊死后脸面寻了个人形模特充数也行。
亲戚朋友围着棺材转了一圈,向杜俊遗体做最后的告别。
默北本以为自己会在面对这一刻的时候情绪崩溃,可她并没有。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儿,盯着那块有些刺眼的白布,回忆着她与杜俊的从前。
十六岁早恋的年纪相识,十七岁为了他疯狂到放弃参加高考。
虽然后来还是被母亲生拉硬拽回来复读了一年,可默北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在她眼中,杜俊对她的好,是倾尽所有只为博她一笑的那种。
她一度以为自己足够幸运,可以在那样早的年纪寻得真爱。
不像母亲,被父亲家暴了整整七年,才有勇气提出离婚。
从十七岁到二十一岁,整整四年的时间,她与杜俊朝夕相处了整整四年。
上个月杜俊才跟她说,等她今年毕业,就上门向她提亲。
默北七月毕业,可杜俊的生命,却终止在了六月的最后一天。
她还记得货车飞驰而过,杜俊整个人被弹飞起来的那一刻,从口袋里掉出了一个黑曜石猫咪吊坠,和着四溅的血水一并落在了她面前。
那吊坠她一眼就认得,是自己站在柜台前看了好久舍不得买下的那一个。
此时那吊坠就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她伸手握了握,黑曜石的冰凉扫去几分盛夏的暑意,也凉透了她的心。
默北的思绪是被裴娜凄绝的哭声拉扯回现实的,裴娜半蹲在地上,痛哭到不能自已。
她是自己大学时期认识关系最好的朋友,见证了杜俊与自己的爱情。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带给大家的打击都颇大,默北蹲下身来轻扫裴娜的后背。裴娜一把将默北拥入怀中,呜咽不已:“默北,杜俊他太可怜了......”
葬礼结束后,裴娜本来要送默北一程,可默北却婉拒了她,只说想自己走走。
她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着,穿过熙攘的人潮,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望着那枚闪烁不休坏掉的红灯,忽然情绪失控,放声痛哭。
成年人的情绪崩溃有时就是一个瞬间的事。
她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坚强到可以无谓面对生死。
可她终究没有那个勇气。
周遭人不时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人迹罕至的僻静小道走去。
也不知自己拐进了哪条巷道里,一路向前走着,总也望不见尽头。
耳边喧闹的人群之声渐渐弱去,她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止住了泪。
就这般走着,忽然一道红光从侧面打下来,映在了她的脸上。
一抬头,也不知是哪家店铺安装的声控灯,在感应到她后铆足了电刺眼亮着。
默北定睛看了看,这家店并没有店名,店牌是一个硕大的圆圈,里面包裹着一个她没见过的奇怪符号。
红色的LED灯显得这招牌有些许的诡异。
默北不自觉加紧了步子想快些离去,怎知那店铺的门却由内被人推开。
她目光与一老头撞上,那人浑身脏兮兮的,穿着破破烂烂的工装服,满头白发杂乱不堪,豁着颗牙咧嘴冲自己笑着。
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默北并没有理会他径直要走,怎料那老头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吓得她尖叫出声。
老头脸上猥琐的笑意不减分毫,还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声音异常兴奋说道:“姑娘,你能看到我?”
默北挣扎着甩开了老头的手,骂了句有病转头就走。
那老头在背后大声喊了句:“你能看到我,就是你需要我。你男朋友刚刚去世吧?”
默北脚步放缓了些,蹙起眉头回头看他。
老头又神神叨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说:“是被货车撞飞了,啪的一声,人都散了架,救不回来了。”
“你是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知道自己是我的有缘人就成。”老头身形有些佝偻,手背后缓缓向默北走来:“你放不下他,想不想让他活过来?”
默北打量着老头,颇有几分神棍的架势。他将杜俊的死说得一字不差,说不准是一早就调查过自己,还不知道要想什么法子来骗自己钱财。
正这样想着,那老头咳嗽了两声,说道:“我不是神棍,也对你口袋里那些钱不感兴趣。钱太脏了,我可瞧不上。你我有缘,我也许久没有开张了。”老头指一指头顶店铺那古怪的招牌:“你想不想让你男朋友活过来?”
见那老头越说越玄,竟然连自己心里所想都能说出,默北也生了几分好奇。
她虽知道人死复生是没可能的事,可也想看看这老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于是点了点头应下了他的话。
老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转身推开店铺的门,踱步向里头走去:“你进来,我慢慢说给你听。”
默北站在门口想里头打量着,不足十平米的空间一览无余,除了正中立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就只剩下墙上刻着的一堆自己看不明白的符号。
保险起见,她将手深进包里握住了那瓶买回来还没用过的防狼喷雾,壮着胆子跟老头进了店铺。
老头与她相对而坐,二人做下的瞬间,店铺大门竟自己合上了。
默北吓得一个激灵,刚要将防狼喷雾从包里拿出来,就听那老头说道:“你包里那东西还是省下对付你该对付之人吧,用在我这把老骨头身上,也不怕被人笑话。”
说着咳嗽了两声,气流扬起了桌上厚厚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