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姐弟俩个聊了很多,但黎南到底没撑住,心里的大部分疑惑得到解答后,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萝卜章刻好后,黎夏依然没有半点困意,她的身体很累,但精神却异常兴奋。
随着站点的停靠,车厢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但因为是半夜,上车后大家都很安静,很快各自找好位置睡起来。
黎夏看着夜色沉沉的窗外,脑子转得飞快,到江省后的每一步,每一步会带来什么样的问题,要怎么去解决,都在她脑子里逐步推演。
……
四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后,黎夏终于带着黎南和黎漾到了江省的省城,青山市。
“火车上我跟你们说的都记住了吗?”黎夏看向黎南和黎漾。
要想在江省扎下根来,她们需要全新的人设和身份,在火车上黎夏已经确定好,仔细交待给了黎南和黎漾。
“都记住了。”黎漾点头,她要记的其实不多,她只要记得她们是来找奶奶的就好。
黎南也点头,虽然他姐说他们是来寻亲找奶奶的,但黎南觉得,他姐可能是想借用这个理由,在江省留下来。
那个所谓“奶奶”和过往的故事,肯定是他姐编纂的。
不然的话,他姐怎么可能会那么清楚地知道别人家的事,黎南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这个谎言要是被戳破,到时候要怎么圆场。
但他现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只能跟着他姐,走一步算一步。
江省的火车站很繁华,这一路黎南也见过两座别的火车站,都没有江省的大,没有江省的壮观,这里的人很多,熙熙攘攘,说的话他都听不太懂。
这是一个和他们故乡截然不同的城市,不管是语言,还是气候。
黎南觉得这里又大又繁华,但落在黎夏眼里,就显得有些破旧了,这个火车站还是青山市最早的旧火车站,过几年就该拆了搬迁了,到时候新火车站才是真正的现代化。
“姐,我们去哪?”黎南问黎夏。
去哪?按黎夏最开始的打算,自然是直奔离目标地比较远的一处城中村找地方住下,再进行其余活动。
但看到黎南和黎漾疲惫的脸,想到城中村混乱不安全的环境,黎夏咬了咬牙,决定冒一把险,“我们去招待所。”
黎夏安慰自己,他们只是父死娘跑出来寻亲的孩子,不能太有生活经验,反而会让人心生怀疑。
从火车站一路打听坐上公交车,从河西到了河东,黎夏先带着弟弟妹妹去明显高档的酒店问了一圈,才在一家看上去破破旧旧的招待所停下来。
“老板,可以住店吗?”招待所看上去是破旧,但里面打扫得很干净。
而且别看这里破旧,但这家老板的儿子是市委的领导,住在这里安全上绝对没有问题。
老板是个六十多的老头,他支着老花镜打量了黎夏姐弟妹三个一眼,“有身份证吗?”
“没有。”黎夏理直气壮地回答,然后疑惑地问,“老板,什么是身份证?我应该有吗?”
居民身份证制度才实施没几年,没身份证正常,像黎夏这样的半大孩子,不知道身份证……也挺正常。
“……”黄伏成掀起眼皮又看了眼黎夏,这是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土丫头,居然连什么是身份证都不知道。
连续坐了长时间的火车后,黎夏姐弟妹三个的形象非常不好,衣服皱巴巴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味儿。
混身上下,姐弟妹三个只洗过的脸看上去是干净的。
嗯,眼神也很清正干净。
“居民身份证就是证明你身份的证件,没有就算了。”黄伏成摆了摆手,现在来住招待所的,十个有七个没有身份证。
“叫什么名,准备住多久?”
“黎夏,黎明的黎,夏天的夏,您这里多少钱一天呀?能不能便宜一点?”黎夏没直说住几天,先是先问价格。
然后边问边翻包,掏出一张被夹得很板证的信纸出来,“这是我们的介绍信。”
其实不用介绍信也没关系,不过既然黎夏有,黄伏成还是接过去看了看。
“找人的?”黄伏成有些意外,他以为三孩子是走亲戚的,没想到是来找人的。
这年头人贩子猖獗,别说丢孩子了,就是丢大人的都多,打他开招待所以来,每年都有不少人千里迢迢来寻人,可祖国这么大,人不见了,就跟水滴落到了大海里一样,瞬间就没影了。
大海捞针,难着哪。
黎夏点点头,眼里闪过失落,“我奶奶五年前走失了,年前我爹找她的路上没了,娘跑了,家乡又遭了灾,我带着弟弟妹妹接着找。”
黎南和黎漾没说话,默默地站在一起。
也不敢抬头,怕眼神泄漏了心神,虽然已经记熟了黎夏交待的事情,但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不要说谎,说谎是不对的。
所以心里都有些慌张。
在他们还小,介绍信的地址一看,就知道是小地方来的,怕生人不说话也是正常反应。
黄伏成叹了口气,大人都找不到人,三个半大孩子能顶什么用。
他把黎夏的信息登记好,从抽屉里翻出片钥匙来,“三楼最里朝南那间,押金二十,五块钱一晚,房费从押金里扣。”
听到价格,黎夏立马就知道,黄伏成在照顾他们。
这个时候,普通招待所大多都是按床位收费的,四人间每个床位在五块左右,十到二十人间的超大间,每个床位三元左右。
像惠民招待所这样条件比较好的,基本都是单双间,价格最少都是八块起。
上辈子黎夏并没有在江高官期生活,她最开始是来江省找黎漾的,虽然那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但在这段时间,社会物价很稳定,基本没有什么波动。
虽然心里很感激,但黎夏还是露出了些许迟疑之色,转身看了眼弟弟妹妹后,才开始默默地往外掏钱。
这一切,黄伏成都看了在眼里。
掏出来的都是零散小钱,数了好一会,才数出二十块钱来,黎夏把钱递过去。
“手怎么回事?”黄伏成这才注意到黎夏手上的伤。
黎夏的手已经重新包过了,手指露在外头,上面有擦伤的痕迹,“摔在地上擦伤的。”
黄伏成点了点头,目光落到钱上,收好开了票给黎夏,又去取了套热水瓶和脸盆,把他们送到了楼上。
双人间打扫得非常干净,屋里光线好十分亮堂,屋里还有一张大书桌,上面摆着几个玻璃杯,书桌底下放了只干净的痰盂。
水房厕所、洗澡间就在房间对面,很方便。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中午在火车上简单地吃了一顿,这会黎夏已经有些饿了。
“把东西放下,洗漱一下,出去吃点东西再回来休息,黎南你先去。”热水瓶里的水是满的,黎夏示意黎南先去收拾。
魏也很贴心,不过他准备的衣服都是新的,在火车上黎夏跟别人换了几套行李里干净的旧衣。
新衣换旧衣,就没有人不乐意的,虽然疑惑黎夏的行为,但那有什么重要的,反正他们不吃亏,就当黎夏是傻呗。
这件件旧衣裳,黎夏在火车上就已经洗过了,就是没条件晾衣服,闷干的,闻着有点味。
不过现在也没有挑的。
依次洗好澡,把各自顺手搓干净的衣服晾上,黎夏就带着弟弟妹妹出了门。
这算是她们离家后的正式一餐,黎夏打心眼里想叫弟弟妹妹吃点好的,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们任性。
“先简单地吃一点,等稳定下来,姐再给你们做好吃的。”吃了三碗光头面,姐弟妹去了一家卖南北杂货的店。
称了点最便宜的饼干防着夜里饿,又买了小麦粉,几刀纸,还买了毛笔墨水,才回了旅店。
既然是要来寻人的,那自然得寻起来,虽然黎夏知道,她要寻的人,此时就在青山市的一处棚户区里。
回到招待所,黎夏见黄伏成在打扫一楼的卫生,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找来抹布和水桶,一起帮起忙来。
黎南和黎漾也不会干站着,两人眼里都有活,也很有眼色,放钱的柜台那边不去,拿着抹布去抹窗去了。
看着喊都喊不住的三个孩子,黄伏成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姐,你先休息一会吧。”黎南铺好床。
在火车上熬夜了几天几夜,神经一直紧绷着,就是睡得最多的黎漾,这会看到床都有些撑不住,可黎夏却没有打算上床的意思。
“你们睡,我晚一点再睡。”黎夏把纸摊开,抽出几张折成自己要的大小,就开始裁,
现在已经平安到达江省,黎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在这里落户,让姐弟妹三个尽快回到学校,继续学业。
听着剪刀剪开纸张的声音,黎夏心里一片平静。
黎南本来想帮忙的,但他做了一会,撑不去,被黎夏赶去床上睡着了。
纸裁剪好后,还得写,黎夏一点也不困,直到写够一天要用的量后,她才关掉台灯打着哈欠上了床。
再醒来时已经,天已经微微亮了,房间里灯开着,黎南正埋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
黎夏起床一看,黎南是在抄她昨天写好的寻人启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写的,旁边已经摆了厚厚的一摞。
她没有打扰他,而是先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去水房洗漱。
“姐,咱们今天就出去贴吗?”黎南抬头看向回屋的黎夏。
黎夏点头,把写好的干透的全部叠好,放进买纸笔老板给了破布袋子里。
这时候寻人没什么多的途径,基本就是靠走街窜巷地去打听和贴寻人启事,再就是登报,去电视台是万万不敢的,现在电视还没有全国普及呢。
“嗯,我先下楼去煮浆糊,漾漾醒了你再带她下来找我。”黎夏点头,拎着便宜的小麦粉下了楼。
厨房和锅子是借老板的,昨天就已经跟他说好了,给交三毛钱的燃料费就行。
黎夏刚煮好浆糊,黎南和黎漾正好下楼来了,三人去旁边小饭馆里吃了光头面,就出门贴寻人启示。
“留张放我这,给你们贴上。”出门前,黄伏成招呼他们,还叮嘱他们,“中午早点回,我一个老头吃饭怪没滋味的,昨天你们帮我搞卫生,今天我请你们吃饭。”
黄伏成一直喜欢孩子,尤其是像黎夏姐弟妹三个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几个孩子家乡遭了灾,父母都没了,难到这份上,也没自暴自弃,而是遵从父亲的遗愿,出来找早年走失的奶奶。
他可是见着了,昨天下午和今早上,吃的都是最便宜的光头面,一点浇头都没有。
看他们怀里抱的寻人启事,那么厚一沓,也不知道昨晚上是忙活到了几点钟,就三个孩子,真的是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