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霓住的这间屋子外,有一口井。
今早那刘婆婆动作发出的声响就是由此来。
也是昨日陆嘉言有心,着刘婆婆给楚霓暂寻了两套衣物,款式简约的粗布麻衣,颜色略显老气,却好在有得更换。
浑身粘腻不是很舒服,现在刚好可以出去打盆水,清洗一下身子。
——
从昨晚的梦,与早间差点冲炸自己脑袋的记忆。
楚霓也对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身份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个身体,是一个年仅十四的姑娘。
名一字,唤“霓”,无姓氏。
说是名字,倒不如说其实只是一个代号。
“霓”自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一个名为“蝶谷”的地方,说是“谷”却也不是谷,那地方像是置于山巅。
自小便被身边教习师傅和教养嬷嬷告诫,不可离开生活与教习区域。
孩童并不一定生性乖顺,自有那顽劣好奇者,沿着某一方向前行至尽头处。
但所到之处只见悬崖。
天气好时往下望便是峭壁碎石,某一隅也偶尔有一二附着于峭壁的松木。
若是天气不好时,那往下望的便只能见白茫茫或灰茫茫一片,不小心掉落便是要粉身碎骨。
这样的偷偷探看是违矩的,因此也不知这么些个场景由何处传出。
也许是有一二能躲过巡查未被追捕到的,抑或是谷中为防胆大者肆意妄为,才如此放出消息以达震慑之意。
但多的是因对自身功夫极度自信,也止不住好奇,却不幸被抓到的。
违矩者需受罚,刑罚是用成人两指宽的鞭子,行鞭刑二十。
只要抓到违矩者,便着全谷同龄者观刑,杀鸡儆猴。
因行刑者皆是违矩者教习师傅,不论那人是否天赋尤佳,也皆下手不留情。
好奇心泛滥且已习得些许武艺,大多不过十岁左右孩童。
因此十之八九被抓者皆会受不全这刑罚便命殒鞭下。
即是受下了,因是明令禁止却仍明知故犯,不予施救不予饭食。
过不了几天也还是得死。
不过见识过一二次,众人也皆泯灭了往外探看的好奇心。
但其实想出去也是有法子的。
“蝶谷”中的孩童皆无父母,从哪儿来的俱不知。
只知是每一年都会有一批孩童进谷,男童女童于东西各居一隅,平日无相交的机会。
谷中众人皆自幼就存活于此,女子自小便被安排习得学识与武艺,所习武艺俱是杀招。
每至孩童六岁那年便会有初次集中考核,从中择优而取,留下的孩童能被赐名,再安排琴棋书画等技艺。
待到十五岁那年,若各项技艺能通过最终考核,从众多同龄人中脱颖而出者。
即能被赠及笄簪,并得完整姓名,获得出谷的机会,跟随“蝶谷”谷主。
谷中众人自小便只知“蝶谷”谷主是好的,是能帮助自己离开谷中去外面,跟随了是去做什么也不知。
只道是能出谷追随“蝶谷”谷主便是无上荣耀。
“霓”是她们这一批中的佼佼者,她只差一年便能参与最终考核,且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获得出谷机会极大。
也因她天赋极佳,能获得旁人没有的额外教习机会。
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处境,也是因为那额外的教习。
据梦境及记忆中所见,大约是“蝶谷”的秘密被外人所知,也有人成功潜入到其中探查消息。
可惜“霓”不小心撞破阴谋,被外来人一掌击落悬崖。
有幸下坠时,数次被峭壁上的松木勾住衣物,才得以重伤后仍存活。
待跌落山崖的“霓”醒来,因害怕后仍有敌追,拼尽全身力气,兜兜转转逃到了破庙外。
最后体力透支尽,断气后芯子就换成了楚霓。
——
于夏末秋初晨间打上来的井水,冰凉得紧,寻常人手伸进去,都是容易被冷得一哆嗦的。
但是楚霓拿着用来擦身体的棉布,已经反复使用,搓洗过数次。
晨间打水时遇刘婆婆,也有被问是否需要混合些热水,但楚霓婉拒了。
井水的冰凉刚好可以缓解一下疼了几个小时的麻痹感,也能让她思绪更清醒。
“蝶谷?”楚霓嗤笑低语。
“是‘谍’谷吧!”
没想到这个长相与自己相似的身体的经历,跟自己是那样像。
倒是也好,虽然自小除了学习琴棋书画武艺是苦了点,但是至少也能吃饱穿暖。
哪像自己,还得自己想方设法找苦头吃,才有了后面的生活。
即便有了钱还要奔走于各种危险任务中。
楚霓熟练地将衣服腰间的衣衿带,打上活结系好。
扯下发带,就着洗漱架上的一面铜镜,以手为梳将头发重新梳笼至头顶,盘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
有了“霓”的记忆,这种古代的基础手艺就信手拈来了。
铜镜并不能照出所有细节,但是大致的轮廓还是能见。
楚霓盯着镜中现在的“自己”,才十四。
放在现代也不过还是个叛逆期小屁孩吧。
在这个地方却已经习得许多技艺可为“谍”,难道长这样的,就注定只能有间谍佣兵这类路走了?
楚霓心中其实清楚,如果蝶谷是一个已经成熟的组织,是不可能放任手下优秀苗子说不见就不见。
那“蝶谷”现下是何种情况,她心中一点不在意。
但还是要想好怎样才能避过可能存在的暴露情况,甚至有可能的追杀都需要细细打算。
毕竟无故消失也有可能意味着叛逃。
莹白纤长,掌心却隐约可见带着薄茧的手,抚上镜中那还算幼嫩的脸。
“我定要护着你,过些不一样的”
是对“霓”说也是对自己说。
活落,镜中原本一脸冷漠肃杀的表情,因着一抹笑瞬间点亮。
除了一俏丽女娇娥哪里还见得其他?
楚霓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外已能见东边的太阳已经微微探出头来。
刘婆婆大约已经做好早膳,捡了只四方小木凳坐在井旁。
手边是一个大木盆,背对着楚霓,现在正用棒槌一下一下捶打着衣服。
楚霓喊了声:“刘婆婆早啊。”
应着清甜的招呼声转过头,刘婆婆也笑脸相迎道。“楚姑娘,早。”
说着便站起身要来拿楚霓手上的木盆,“洗漱好了,盆给我,来。”
往墙根一沟渠倒掉污水后,转头就对楚霓道:“楚姑娘,早膳已经做好了,公子和老爷大约也已经洗漱好了,你去堂屋那边,可以用膳了。”
说着还怕楚霓不记得路,伸手指了指。
楚霓应了好,就往堂屋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