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行宛如垂死病中惊坐起,幸好,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不是沈诺。”彭林竹回复。
“哦......”燕知行松了一口气:“那是怎么了?”
彭林竹面露难色,支吾了半天最后一跺脚说:“这样说不清楚,燕大夫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燕知行知道不是沈诺出了问题后,其实是懒得理会的。奈何沈子奕听到彭林竹风风火火地进来,怕有什么难事,遂放下洗了一半的碗擦擦手也凑了过来。
燕知行一看站在门口观望的沈子奕,只能咬咬牙下床穿了鞋披上衣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彭林竹出门。
此时天已经近乎全黑,彭林竹带着燕知行和沈子奕径直走过大半个村落到达一户院子前。
燕知行一看,这家她白天来看诊过。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是彭林竹的表哥家,这是出了什么事?
燕知行回头看了一眼沈子奕,沈子奕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她不要害怕一切有他在。燕知行没体会到沈子奕默默守护的情义,不过她的心倒是轻松不少。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不管一会出现什么麻烦都有人替她担着,挺好。
不得不说燕知行预感不错,这彭子湾家还真没出什么好事。
三人甫一进门就听见一个女人大着嗓门的哭嚎声。
“表弟你可回来了!你哥都要不行了!那该千刀的小贱人开的是什么药啊,她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燕知行闻言眉毛一挑。
呦霍~骂她呢这是......
彭林竹刚酝酿上来的悲伤之情都被女人搅和黄了,脸当即沉下来厉声喝道:“闭嘴!怎么说话呢!”
“怎么说话?我就这么说话!”女人一听顿时也恼了,她猛地站起来瞪向门口。这一看她才发现来得不只彭林竹一人。女人白天见过燕知行,瞬间就把她认了出来。
只见她咬牙切齿,像只发怒的母牛一样从屋里扑出来,直直冲着燕知行而来。
“就是你!小贱人!还说什么大夫......我呸!你草菅人命,你赔我男人的命来!”
燕知行装模作样地身子一抖往后退,就等着沈子奕出手,却没想到竟是彭林竹先制住了这个疯婆子。
沈子奕双手轻轻扶住燕知行的肩膀,帮她站稳身体。
“别怕。”
燕知行侧过头用如水的眸子轻轻瞥他一眼,点了一下头。
但心里想得却是:老娘怕个屁。
“嫂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那女人养得虎背熊腰,彭林竹拼了老命才勉强架住她。
“我干什么?我要让她偿命!自从我家老头子喝了药就吐血不止,本来还能活几天,现在能不能活过今天晚上都不知道了!”
女人揪着彭林竹的衣服大声喊着。借着屋里传出来的烛光,燕知行能清楚地看见女人大嘴中的口水喷了彭林竹一脸。
燕知行嫌恶地有往后躲了躲。沈子奕误以为她是被女人吓到了,本来想放下的双手犹豫再三依旧搭在燕知行的肩膀上,还不自觉地紧了紧成保护的姿势。
“你别急!你别急!我这不是把燕大夫请来了吗?先让她看看!”
彭林竹好说歹说才把女人从门口拉开,给燕知行让出了一条道。
“燕大夫,您快帮忙看看,我哥真的要不行了......”
燕知行没有说话上前两步来到房间门口,只站在门口观望了一眼,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房间不大,木板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他的胸口,身边的被褥,甚至是床下的地砖上都沁满了鲜血,仔细去看的话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白色絮状物和暗红色的碎肉。此时那躺在床上的男子已经是出的气进的气都不多了。
那女人有一点倒是说的没错,这人绝对活不过今晚。
这么明显的症状,燕知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心里冷笑,面上再也维持不住温柔和善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地看向还在劝慰女人的彭林竹。
“你们没按我给的方子吃吧?”
彭林竹和那泼妇都是一愣。
陈七妹,也就是那泼妇很快反应过来,大声说道:“什么那个方子这个方子,反正都是你写的方子!我们......”
彭林竹赶紧扯了一把陈七妹的胳膊:“你可闭嘴吧!”然后转身老脸泛红,拱手对燕知行恳求:“是我们做的不对,燕大夫您就帮忙看看吧...求求您了......”
燕知行丝毫没有触动,依旧冷冷淡淡地说:“村长大人,我为病人看诊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不用我开的药,跟我说一声即可,我们立刻离开翁丁村保证不再叨扰。也省得你们污我清白,说我草菅人命。”
这一刻彭林竹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简直是无地自容。
陈七妹一听炸了:“什么叫我们污你清白,你这个庸医就是草菅人命!今天我老头子要是没了,我就去县衙告......”
“闭嘴!”
彭林竹气得两眼通红,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在了陈七妹的脸上。
陈七妹顿时傻眼,捂着脸呆呆看着这个平时老实和气的男人。
“你...你......”
彭林竹没功夫理会她,反而是抱拳深深向燕知行鞠了一躬。
“燕大夫我绝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您是救了我们村子的大恩人,这恩情我没齿难忘。我就是...哎......这里面住着的是我表哥,也是我在这世上除了妻子外唯一的亲人了。所以一时糊涂,没有听您的安排,擅自做主给他吃了驱虫之药。没想到...没想到......燕大夫,求您救救他吧!”
彭林竹说得老泪纵横,但燕知行听得却想翻白眼。对于这种不听大夫医嘱脑子拎不清的人,她一点都不想理,只想拂袖而去。
但没办法,谁让沈子奕还在她后面看着呢,她只能垂下脸来挡住自己的不耐烦,语气惋惜地说:“对不起,我也救不了他。最开始在陈石头那我就说过了,重症之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我能做的只是减轻他们的痛苦,让他们走得安详一点。而今天,你也看到了我说这话的原因。如果硬要给他们吃药驱虫就只有这种结果,他们被啃食破败的脏器会与蛊虫一起呕吐出来,咯血不止,直至...血尽而亡。”
这一刻彭林竹才了解到他们做了一件多么大的蠢事,他们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催命啊。
彭林竹脸都白了,颤抖着声音问:“燕大夫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哪怕让他不要这么痛苦,能拖一会是一会也好......”
燕知行摇了摇头。
这下彭林竹彻底死心了。
站在旁边被打蒙了的陈七妹也听懂了两人话里的意思,此时放下捂着脸的手当即扯开嗓门嚎起来。
“我可怜的老头子啊!没有你,我们家可怎么办啊!这些杀千刀的黑心鬼,把你害死了啊!”
彭林竹觉得脑袋都要炸了,连忙回头要去捂她的嘴。
哪知这回陈七妹有了防备,竟然先下手为强狠狠推了彭林竹一把,彭林竹一个身体结实的庄稼汉差点被她推到地上。
没了彭林竹这个障碍,陈七妹直扑燕知行而去。
“你赔!你赔!你赔我老头子的命来!”
燕知行看着陈七妹干打雷不下雨的脸还有那闪着贪婪的眼睛,心里清楚她这哪是为了相公亡故而伤心,她这是来讹钱的。
燕知行只觉一股郁气涌上心头,便想一脚踹过去把人蹬飞。
幸好,有人在她行动之前动手了。
只见站在她身后不远的沈子奕,一个滑步挡在了她的面前,一只手扣住陈七妹健硕的肩膀,眨眼间就把她扔了出去。
不过沈子奕的手下还是有分寸的,陈七妹只是跌在稍远的地方,并未受伤。
陈七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身子就飞了起来。不过她反应很快,发现动粗行不通后也不起来了,改言语攻击,立马拍着地继续嚎哭起来。
“啊......杀人了!欺负寡妇了!我那败家的老头子你怎么死的那么早啊,你扔下我一个就这么走了,我无依无靠地要怎么生活啊...你那表弟当了官就不认人,胳膊肘向外拐,跟着外人一起欺负我啊......没天理了,我也不活了......”
彭林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只觉得悲伤羞愧气恼一股脑地用了上来,他要不是身体好当场就能撅过去。
“燕大夫,沈公子,是我对不住你们,让你们看笑话了。辛苦你们今夜跑这一趟,赶紧回去歇着吧。剩下的是我的家事,我会处理好的,还请你们放心。”
没有他们的事了,自然是好的。
燕知行早就不想呆了,反正不能动手,所以也不计较疯婆子骂了她什么。她痛快的和沈子奕一起向彭林竹告辞,转身就走出了彭子湾家的大门。
陈七妹一看自己没要到钱,冤大头就跑了,当即不干要追上去。被彭林竹狠狠拦了下来。
“你可消停一会吧!”
彭林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白天时燕知行给彭子湾诊断为重症,他虽然伤心但还有理智在,也没打算阳奉阴违。可架不住身边有人脑子不清醒啊。他这个表嫂在得知表哥没救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知道之前为沈诺开的驱虫药没吃完,还有一些存在他那,怎么的都要他拿过来给表哥试试。说他不能不顾手足之情,见死不救。他也是糊涂了,禁不住这样磨,就熬了一帖药给表哥吃了
其实他心里也存在着侥幸,想着没准表哥吃了就能好一点呢。就算不能全好但能活一天是一天,拖得久了,没准有一天就会有新的法子让表哥痊愈。
可没想到,这一侥幸却是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