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房中,有侍女端了茶来,怀玉喝了一杯,坐了下来。
“你说得没错,兵家之事没有完全之策。”
她又开始划着茶杯边缘,缓缓道“可两方对战时,若能尽最大程度减少己方损失,岂不是两全其美。”
见赵宴不答话,怀玉继续道
“决意让你留在厢城,我是再三思索而得,一是寻雁楼内部现下不能没有你;二是厢城如今虽说已在顾家军控制之下,但吴隐毕竟不是自己人,难保他不会有其他心思;再者,王昀来了厢城,虽意味不明,但不可不防。”
赵宴默然片刻,终是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我已让顾叔和与昭大哥清兵点将,待弄清王昀来厢城所为为何之后,就北上。”
怀玉叹息,昨夜与谢琅一番话,让她意识到,一直守在云都绝非长久之计,主动出击方为上策。
她蛰守了那么多年,是该出去看看了。
赵宴听了,心下一松,摇头笑道“今日大过年的,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件事了吧。”
怀玉也笑“提起话头的是你,要我别说了的也是你,真真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说罢还一脸打趣地看着赵宴,赵宴失笑,知道她这又是旧事重提。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记仇这一点,着实让人头疼。
赵宴点了一点她的鼻头,宠溺一笑“圣人的话都要被你糟蹋了。”
两人正说着,有侍女前来禀报说寻雁楼来了客人,裴继安正在书房招待。
“客人指明要见宴公子,楼主让婢子前来通报,说见与不见都由公子。”
客人?
怀玉看了看赵宴,只见对方露出一脸了然的神奇,想了一想,开口问道“是王昀?”
赵宴点头“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怀玉这双眼睛。”
昨夜裴继安说段清殊要见自己的事,还没来得及和怀玉说,小丫头却一下子猜出来了,赵宴叹了一口气,如今裴继安对这个段清殊,高看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说什么见与不见都由自己,人已在书房等候,自己还能不去不成?就算真不想见王昀,也得给裴继安留个面子不是。
赵宴起身对怀玉道“与我同去罢。”
怀玉对这个传说中的王昀,也就是段清殊,好奇和憎恨皆有。
好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凭一己之力从一个平民白衣状元郎摇身一变,成了丞相府公子;更憎恨他下手狠辣断了无辜的云霄一条手臂。
此仇虽不至于不共戴天,却一直梗在怀玉心头。
怀玉思索片刻,点头道“好。”
两人来到书房,只见一方茶桌两旁,裴继安和一袭紫衣的中年男子对坐着,立在一旁的阿楚和阿魏见了赵宴两人,立刻整齐地抱拳行了个礼。
“宴公子。”
“姑娘。”
裴继安见他二人到了,挪了个位置,坐在了茶桌另一边,意在给怀玉和赵宴留出两个相邻的位置,赵宴淡淡地看了紫衣人一眼,携了怀玉坐了下来。
茶桌不大,若没有段清殊在场,剩下的三人这么坐着,倒也能谈笑风生,而今多了个怀玉和赵宴都从未见过的段清殊,怀玉觉得这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尤其是那位素不相识的人还一句话不说,只直勾勾地盯着赵宴看。
被打量的人四平八稳地端起茶,悠闲自在地吹拂着,这份气量着实让怀玉折服。
怀玉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裴继安,见他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只好暗叹一口气,率先开口道“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可不是个好日子么,岁末之日,家家户户除旧迎新,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他们几人倒好,这么尬坐在这里。
赵宴放下茶杯,扭头看向怀玉“晚些时候,一起去东街看灯。”
见他们二人自顾自说话不欲理人的样子,段清殊终是停止了对赵宴的打量,一声大笑之后,才喟然道“阿尘她,究竟骗了多少人呐”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又颇有深意。
赵宴正欲开口,段清殊又看向赵宴,不停赞叹“不愧是她的儿子,这模样,这气度,阿尘若泉下有知,也能欣慰了。”
说罢他又摇头,似叹似憾地喃喃了一句“她那么一走了之了,倒是轻松。”
怀玉实在没有耐心听他故布疑云地缅怀往事,索性直接开口道“除夕之日,王将军冒着风雪来寻雁楼,想必不是为了感怀往事吧?”
段清殊目光如椎地看向怀玉,怀玉坐直身子,迎着他的注视,片刻之后,段清殊笑道“在裴贤弟面前,段某从不以假面示人,小姑娘称我为王将军,是有意还是无意?”
怀玉暗骂,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从不以假面示人?正欲开口,却被赵宴抢了先。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都不重要。王将军还是说说今日来寻雁楼,究竟所谓何事吧。”
听他也和自己一样故意称对方为“王将军”,怀玉心中暗笑,这个腹黑鬼,见不得自己受一丝半点的委屈。
段清殊盯着王昀这个假身份活了这么多年,月前虽然还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但在与安王的对战中连连溃逃,如今竟弃三军于不顾,自己跑到厢城来。
哪里有一个将军的样子?
段清殊倒也不恼,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行,那段某也不绕圈子了。”
抿了一口茶,他才开口问“想必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不是八王爷的亲生儿子吧?”
闻言,裴继安手一抖,茶杯里的热茶倾泻而出,浸湿了他的月白锦袍也不自知,半晌之后,才在侍女们的提醒下手忙脚乱地去换了衣服。
而怀玉则一直看着赵宴,见他神色无异,显然是知道这事的,怀玉暗自惊奇,裴继安都不知道的事,赵宴是怎么知道的?
那段清殊一笑“你竟然知道。”
“不错。”赵宴冷冷开口,“如果你想以此作为筹码要挟于我,那恕不相陪了。”
赵宴说着起身欲走,段清殊抬手制止“年纪不大,脾气倒不这点和你娘一样。”
赵宴回身看着他,一语不发。
“你既然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难道就不曾想过要为他报仇?”
段清殊也站起来,看向赵宴的目光,仿佛透过赵宴看向那个明眸皓齿、英气勃发的女子,他缓缓开口道
“那个位置,本该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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