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枫荷突然发现，扶幽不认识字，也不会写，这可怎么遭。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与折磨，便将扶幽带到暖音阁找到素问。

“鬼王，下官真的是无能为力，他不识字，并且记忆差，下官每天还有很多业务要忙，实在誊不出空余时间来教他。”

于是素问就再次召集了各殿的殿主，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本座思来想去，枫荷平日里业务繁忙，没有时间教扶幽，你们谁愿意当扶幽的老师？”

殿下没人开口，素问又道：“其实我看这孩子还是有天赋的，就是要点耐心教道才是。”素问自顾自语，知道他们这些都不想带个孩子，“我看羽涅的耐心就很好，不如……”

被点到名字的八殿主容羽涅，突然一个激灵，连忙上前道：“回鬼王，下官虽有耐心，但学识尚浅，当不了扶幽的老师。”

“哦～本座忘记了，那陵游呢？本座可记得陵游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

九殿主陵游抬起那一直垂着扑颤的眼敛，语气诚恳：“鬼王折煞下官了，只是鬼王知道，下官脾气不好，我怕吓着那孩子。”

好吧，素问幽幽郁郁的目光定在胥鬼卿身上：“鬼卿呢？”

“咳！”被看的不自然的胥鬼卿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这……下官爱喝酒，这有时间醉酒后自己都不记得干过什么些荒唐事，鬼王若是将扶幽交与下官，那是误人子弟啊！”

“这……不就是当个孩子的老师，你们有这么难么？”素问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

“鬼王息怒啊，下官们每天是真的很忙啊！”见素问脸色变了，十位殿主立刻下跪哭诉，“鬼王你就饶了我们吧！”

“……”这是集体威逼么？这回轮到素问尴尬了，可扶幽还在一旁干站着，都没人要他，可他已经放弃轮回转世了，已经没有机会再投胎做人了。

素问叹息一声，无奈道：“算了，竟然你们不愿意，那也就不免强了，那扶幽就跟着我好了，明日就搬到栖梧殿来吧。”

众人暗暗自喜，同声道：“鬼王英明！”

“赶紧离开，你们这群马屁精！”素问瞪了他们一眼，好气又好笑，敢情她这是被他们算计了？

扶幽大概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鬼王住在一起。

当他在暖音阁议事殿里看到那么多人都不要他的时候，心里仿佛如临深渊，好似一瞬间掉进了冰窖里。那种沮丧与失落是死后前所未有的，他以为只有生前才会有这种感觉，没想到死后依然还是如此。

他生下来就是个孤儿，没爹没娘，是在乞丐堆里长大了，那些日子里，永远只有饿着、冻着，从来吃没有饱过，也从来没穿暖过。

在乞丐堆里他年纪又是最小的，也是最弱的那个，所以，就应了这世上有一句生存之道的一句话，弱肉强势！可还没等他强大起来，就先被饿死了，这是何其的不幸！

素问那一句，“就跟着我好了，明日就搬到栖梧殿来吧！”扶幽永远也忘不了，因为那一句话，逐渐填补了他空洞的心口，属于他自己那片灰暗的天空突然有了色彩，他才晓得，原来自己也是有五光十色的湛蓝天空。

那冰冷的心房仿佛被人用温暖的掌心慢慢捂热，用掌心的余温去融化被冰封的他，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不过是因为一句话，他都能激动好半天。

他还以为，没有人会要他这个前世是个小乞丐的人……

不过，还好，有素问，不嫌弃……

翌日，一大早，扶幽便收拾东西早早的在栖梧殿门外里素问，他看着里面暖音阁下的清涟亭子两边盛开的垂丝海棠花，华丽，娇媚，惊艳。

清晨的露珠洒在那朵朵海棠花上，凝结成一颗颗看似玻璃珠子一般，在绿叶上清盘滚动，熠熠生辉。

那青石板路上，木制的走廊上都落满了海棠的花瓣，只要风一吹，那满地的花瓣定会像雪一样满天飞舞，纷纷扬扬，不紧不慢。

鬼界与人间的差别就在于没有太阳，所以鬼界便少了些许生机。

“你来这么早？怎么不进来？”素问的声音缓缓的从暖音阁飘出，扶幽抬头，看见素问此时此刻正站在暖音阁的第三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哦～”扶幽傻傻的哦了一声，得到素问的允许才踏脚进了栖梧殿，进了殿子，就看见素问已经下了阁楼，坐在清涟亭子里等他。

“我这栖梧殿不大，这里面除了这栋阁楼，就是一块温池了，所以你就同我一起住暖音阁三楼吧！”素问站起身，瞧着这个只到她细腰的高度的扶幽，摸了摸他的脑袋。

比起之前那一身破布褴褛，这一身白色衣服好看多了，那脏兮兮的脸也洗的一干二净，皮肤看着还挺白皙的。再一打量，白衣衬托着白皙皮肤更是好看，虽然还是个小娃娃，但小小俊俊的，素问越看越欢喜。

登上那直接从地上架到三楼的木梯，扶幽脚下踩得蹬蹬作响，只有素问，足尖是没有落地的，她脚下生花，有海棠花替她铺路。

三楼的陈设很是简单，没有多于的杂物，素问打开银屏对面的门，里面是一个房间，很简陋。

素问道：“你就住这里吧！”

扶幽打量了三楼的整体一番，他与素问仅仅只隔着一块银屏和一道门，他想，这大概是他与素问靠的最近的距离了吧。

“你把你的东西放下，我带你去二楼瞧瞧。”素问转身，带着扶幽到了二楼。

二楼就是一间极大的书斋，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书籍，墙上挂了不少的山水画轴，靠南面摆着一张很大的案桌，上面笔墨纸砚样样都有。

“这里是我办事的地方，以后也是你学习的地方。这里的书你要是看完了，可以到十殿之都的书殿去看看，那里的书才是坐拥百城。”

扶幽：“……”他现在大字都不识几个，还能看完这里大概五六百本的书，他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从这里可以想像那个书殿是有多么庞大了。

观赏了二楼的书斋，素问又带扶幽去了她所说的温池，那个温池一般大小，依山傍水，就是藏在一片海棠花树的中间。扶幽跟着素问穿过海棠花花，好不容易才看见那个冒着氤氲之气的温池。

“这里你也可以来泡一泡，放松放松，不过到了晚上你可不许来。”素问看着扶幽，见扶幽好像不明白为什么晚上他不能来，半天没回答她。

素问再次提醒道：“嗯？听懂我说的话没有，晚上不能来！”

“好！”扶幽看了那温池一眼，收回不舍的眼光，心里满是激动。素问她无论对谁都很大方，可以不吝啬的把自己的东西与别人分享，她觉得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都没有贵贱之分，所以这也就是十殿之都里的人为什么会对她宠溺有加。

虽然现在他还小，不明白为什么晚上不能去，可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明了，而且还是通通彻彻，彻彻底底的明了。

“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素问带着笑颜如花的脸看着扶幽。

扶幽脸上微微泛红，略显尴尬之色，他不好意思的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他本来话就不多，之前做小乞丐时，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和他说话，所以他也就逐渐淡去了说话这个本能。要么沉默不语，要么惜字如金。

无论对谁，永远也是保持着警惕，哪怕死后为鬼，万一得罪了哪个大人物，就是魂飞湮灭的下场。

“好吧，我想你估计在人间吃了不少苦，给你带来阴影了是吧！”素问叹口气，拉起扶幽的小手，蹲在他的面前认真的道：“不管你的前世发生了什么，那已成为过去，现在你应该把握的是目前。不要怕，有我呢！”

素问庆幸这个孩子被自己收了，但又想到其实比他可怜的还有很多，只可惜他们没有遇见素问，素问也没有遇见他们。

不要怕，有我呢！

这世上除了素问对扶幽说过这句话，也就再无他人了，那句话，直直的戳进扶幽的心窝子里，深深的印在了扶幽的记忆中。就好似那滚烫的烙铁在他的胸口烙下了一道永远祛不掉的伤疤，

他不知道怎么的，这种感觉有点不真实，令他有些彷徨不安，生怕是一个美丽的梦，万一梦醒了，就不见了。

“你若不想记着前世，你可以去向孟婆讨一碗孟婆汤喝，或者是，忘川河畔里的水。”

扶幽毅然的摇了摇头，“不要！”

他不想忘记，他想要清楚的记住过去，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年，但那也是他的一身啊！

虽然现在换了一种活着的方式，但他还是想要比较一下，生前与死后到底有何不同。后来一比较，还真的是大有不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扶幽想，若是没有遇见素问，或许他死后也只是悲哀到尘土里去的一个人，他做小乞丐时，虽没杀人放火，但偷盗之事还是干过。

所以也算不的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