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答应了素问和扶幽不再去人间找顾倾歌,但这显然是做不到的,对于一个思之如狂的人来说,见不到顾倾歌每一刻都是折磨。
所以他又偷偷的去见了顾倾歌,并且还是在云朦的陪同下,就是在月半节那天。
也是那一天,扶幽平生第一次学会了喝酒,喝的昏天暗地,烂醉如泥。他手里拿着一个白瓷酒瓶子,走起路来动摇西晃,不是撞墙,就是撞树,时不时还晃了晃手里剩余的半瓶酒。
那一天素问离开后,他在人间站了很久,最后,由于心中的不忿与不甘,第一次借酒消愁。
但是与其说他借酒消愁,不如说他是借酒壮胆。
他依稀记得,他跌跌撞撞的回了鬼界,却并没有回他的司幽殿,而是去了素问的栖梧殿。他穿过清涟亭,踏上暖音阁,用另一只没有拿着白瓷酒瓶的手叩响了素问的门。
他在外面扣了好久,但是都没有人回答,最后扶幽还是像往日一样推门而入,巡视了屋里一圈,没有人。
他喃喃自语道:“咦?人呢?”有偏偏倒倒的绕至银屏后,也是空荡荡的。
扶幽踏出房门,抬头看天色,此时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虽然鬼界的白天也不是很亮,但还是看不用点烛也看得见。
现在完全是黑压压的一片,伸手完全瞧不见五指的黑夜,扶幽突然在迷糊中有那么一下清醒过来,恍然大悟道:“啊!天黑了,她在温池里······”
于是又步履蹒跚、踉踉跄跄的穿过依山傍水的海棠花林,半眯着微醺的桃花眼,脑袋倾斜着。
海棠花林间的一片温池雾气升腾,仿佛云雾迷蒙、海云缭绕。
池边放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裙,还有里衣,扶幽虽然喝的酩酊大醉,但是素问的东西他还是认得出来的。
他想个孩子一样捡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嘿嘿!”的傻笑一声,她果然在这里。
他想,他要借着今日的酒胆把他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他要让素问明白他的心意,他小心翼翼珍藏了多年的秘密。
那个时候,他喝的不省人事,醉态酩酊,只记得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他记得他喝醉了闯入温池,素问好像很恼怒,并且还斥责了他,让他马上离开。但是好像他没有理会,还冲到素问身边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一切,再后来,手里的白瓷酒瓶落地,他就想不起来了。
事后他回忆起来也是头疼,想不起来零星半点,只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但是,扶幽又不好意思去问素问,自己闹出那么大的笑话,怎么会再有勇气去面对素问!不过,第二天见到素问,看素问脸色如常,没有什么波动,他才确定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扶幽的司幽殿离素问的栖梧殿并不是很远,之间不过只隔着几座十殿之都的主殿,比起京墨的丰都城还是要近些。
扶幽好不容易碰上素问,放下昨夜的醉酒尴尬,上前准备跟素问打招呼,:“昨夜······”他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有人叫素问,回头一看,是有段时间没有来的华翾了。
“你怎么来了?”素问见到是华翾,微微一笑。
“想你了呗,最近和我娘在做油纸伞,有位客人定了一百把呢,可把我们忙坏了。”华翾脸上扬着笑意,她举起手里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伞面上是用蔻丹红画的垂丝海棠花。华翾将伞撑开,在素问前转了转,“你看,这是我给你做的,还特意给你画了你喜欢的海棠花。”
“那就多谢了!”素问伸手拿过油纸伞,打量一番点点头道,“不错!”
“哦,对了,我方才在人间看见京墨了,和一个姑娘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那个姑娘是谁啊?挺漂亮的!”华翾想起先前她来鬼界的路上看到了京墨,身边还有个漂亮的姑娘,便有些好奇。
“京墨?”素问与扶幽对视一眼就知道京墨没有信守承诺,他……食言了!
素问好看的柳眉紧蹙,“不能让他再这么下去了,必须把他回来,扶幽和我一起去。”
扶幽和素问要带京墨回鬼界,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当扶幽和素问凭借涅槃决找到顾倾歌住的地方时,顾倾歌已经倒在草屋外的院子里,没有任何生气了。
草屋外的院子里一片狼藉,混乱不堪,顾倾歌就那么挺直直的躺在冰凉的地上。
素问和扶幽对于这一切很惊讶,这是怎么回事?素问刚想伸手去看看顾倾歌,却被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震撼到了。
“倾歌!”京墨从进草屋看见躺在地上的顾倾歌,震惊至极,他一把抱住顾倾歌,用狠厉的目光看着素问和扶幽,“你们这是做什么!阿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京墨,你听我说,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这样了。”扶幽上前,挡住了京墨的目光。
“呵,扶幽,你以为我会信吗?除了你们,还有谁会阻止我?”京墨冷笑道。
“京墨,你难道连阿姐也不相信?”扶幽看着京墨痛苦的神情,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京墨阴霾的面孔,锋锐的目光直视扶幽:“竟然如此,那你告诉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我们只是想来带你离开啊!可是扶幽还没有说出口,就见到京墨脸色愈发难看,他抬起头,凤眸中竟是凌厉之色。“她的魂魄呢?”
“魂魄?”扶幽先是不解的看了京墨一眼,随后立即明白京墨是什么意思,“我们没动过她的魂魄!”
没有动过吗!可是京墨是完全不信的,人死后,魂魄是不会马上离开人体的。就算是,顾倾歌也会在原地等他的,他了解顾倾歌,若是没有等到他,她是不会走的!
可是,顾倾歌却是走的很快,没有给京墨任何的机会,就这样突然撒手人寰,留下京墨一个人。
京墨突然冲出院子,推开扶幽,回了鬼界到了奈何桥,一个一个的寻找着顾倾歌的鬼魂。
可是,没有,哪怕京墨将鬼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顾倾歌的魂魄。他用涅槃决到处去探寻顾倾歌魂魄的气息,可是依然没有一点收货。
于是京墨开始意志消沉,开始沮丧苦涩。因为顾倾歌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京墨便终日不出丰都成,谁也不见,就连素问亲自去看望他,他也不曾露脸。
哪怕是后来素问不见了,扶幽写信给京墨,让他帮帮忙,可京墨的回答令扶幽心寒意冷。
京墨说:“你们逼死倾歌,我没向你们讨账就算了,如今还要我逼我见你们,去见杀害我心爱之人的凶人吗!?”
扶幽那时觉得京墨太过偏激,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和养了自己多年的阿姐和一起长大的兄弟闹翻,他觉得京墨不可理喻。
人嘛,在没有失去任何心爱之物时都不会有太多的感触,直到素问不见了,扶幽才开始体会到了什么是痛!什么是绝望!
在这一年里,鬼界发生了接二连三意想不到的事。
顾倾歌死的一个月后,鬼界的天,暗的不得了,所有的屋舍宫殿都点亮了青铜烛火,那火焰摇摆不定,像是随时都要熄灭一样。
扶幽里心不知为何很慌乱,他正在看书的内心无法平静下来。鬼界不知为何,突然刮起了一阵强大的阴风,将扶幽开着的房门和窗柩“哐”的一声关上了。
屋内的青铜烛火熄灭了,不仅如此,殿内所有的火光都消失不见了,鬼界一般是不会起风的,这股风来的突然,来的怪异。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丢到了手里的书,一路狂奔至素问的栖梧殿。
他踏上暖音阁,冲进素问的房里,只见床边和地上有着一口余热的血迹!房间里的那块原本立着的银屏此刻也是倒地破裂,屋内的所有东西都被阴风刮在地上,一片狼藉。
有人来过!
可是素问却不见了,那地上的血应该是素问的,但,又有谁能伤的了素问?
他只知道素问说她这几日不见人,要参悟一个功法,还告诉扶幽这几日不要来打扰她。有云朦陪在身边就够了,可是,他明明可以守在素问身边,他怎么就那么听她的话呢!
那深深的自责也没能使扶幽内心得到自己的宽恕,他恢复理智,立刻召集鬼兵寻找素问的下落。
素问鬼王和云朦一日不见还瞒得过,但是十天、百天、一年,时间久了自然也瞒不住鬼界里的所有人。
十殿之都也派集鬼差去寻素问和云朦的下落,终究没有消息。
就这样,扶幽在一边忙于鬼界的治理,一边寻找素问的下落。
心不死,意志坚!
直到一百年后,扶幽将涅槃决修到了神通广大的地步,可以以花探三界,窥视万物。但使用一次,消耗极大,且一次必须用自己的一缕残魂做影子。将一半法术注入那一缕残魂中,再将残魂放入一朵海棠花中,让它寻着素问的气息去找。
扶幽便只要跟着这朵海棠花走就行了。
又过了十四年,一日他正在素问的暖音阁的二楼书斋寻书,突然清涟亭外海棠花漫天风舞。
那一日,鬼界到处都散落着海棠花瓣,昔日的海棠花树突然开始不断地凋零、落地。
二楼书斋桌案上的那朵被注入残魂的海棠花猝然飞至楼下,停在一株海棠树上。
扶幽放下手里书立刻跟了上去,只见那株树木里隐隐看着好像有一丝魂魄,但好像是一缕残魂。
随着那残魂越来越清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扶幽的面前。
是素问!
难怪!难怪这朵海棠花在三界寻的好好的又突然回了鬼界,原来,它感应到了素问的一缕残魂在鬼界。
可是又不明确具体在哪里,直到这一缕残魂苏醒,慢慢有了意识才确定了素问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