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密密匝匝的全是红斑。
“大夫,这回你看仔细了吗?”
黄郎中脸色发白,连话都说不利落,指着她的脸,磕磕绊绊地说道:“这……这是、是鬼……鬼面疮!”
鬼面疮?
龙八一纵跳起来,蹿到旁边,大呼小叫道:“刚才不还说是怀孕吗?”
“你家公狗才怀孕了呢。”
顾君宁不客气地回呛一句,放下纱帘转头问道:“我这病,你能治吗?”
被她这一呛,龙八不高兴了,恶狠狠地瞪向黄郎中。
黄郎中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咬牙道:“能!你这是脏病!你定是染了阴邪,要治就得先祛邪……”
“怎么祛?公鸡黄符黑狗血?”
“什么脏病不脏病的?”
“空口白牙毁人清誉才叫脏,你这庸医从头到脚都脏透了。”
顾君宁一顿抢白,把黄郎中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是不是见着个独身女子,就先说她染了见不得人的病,唬得那姑娘不敢声张,正好任你拿捏?”
黄郎中又气又急,“你又不是大夫,你一个女娃娃懂什么!”
那双绿豆眼滴溜溜一转,他旋即大声指责道:“是谁指使你来污蔑老夫,我看你们是成心想砸济世堂招牌!”
他一面说着,一面叫伙计出来。
龙八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顾君宁哈哈笑道:“喂,济世堂不是你们顾家开的吗?”
黄郎中一愣。
“你这不长眼的狗东西,连你们顾家三娘子都不认识了?”
“顾三娘子?”黄郎中赶紧冲伙计喊道,“快!把她绑了关到后屋,赶紧去通知顾二爷!”
伙计跑过来捉她,龙八立刻命人将前门给堵了。
“龙八!”
龙八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笑道:“哎,在呢。”
他打定主意要看她的笑话,站起身往柜台边一靠,笑眯眯地抱手看着。
伙计追着顾君宁乱跑,她绕着柱子东躲西藏,害得他几次扑空,连衣角都没摸到。
龙八兴致勃勃地点评道:“颇有秦王绕柱之风……”
话音未落,那小小的人儿蹿过来,双手捉住他的衣衫,缩起脑袋躲在他身后。
伙计几次扑空,急红了脸,刚要发狠来个猛扑。
但顾君宁这一躲,他差点飞扑入怀,撞上这位暴躁郎君。
“啊!爷,您要不……”
话还没说完,他瞪大双眼,看着龙八身后探出只纤纤玉手。
那手一扬,他眼前白花花一片。
伙计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你、你下毒!”黄郎中骇得大呼道,“杀人了!这个女子杀人了!”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声怒喝。
“姓黄的,滚出来!你这老匹夫好生阴险,我们鲁家险些被你害了。”
不知何时,济世堂外来了二十几个精壮汉子。
他们手持铁铲锄头,个个怒气冲天,推搡起堵门的家丁。
“回来。”龙八下令让路,一头雾水地看着顾君宁,“这又是怎么回事?”
门口那群壮汉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提起黄郎中的衣领将他拖了出去。
黄郎中认出为首的是城外鲁家的当家鲁老大。
上次他还张罗着,给鲁家寻了易家的女娃娃配***,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鲁老大怒道:“要不是真人指点,我们鲁家差点就跟着你造了业,毁了祖坟风水不说,还带累我儿投不了好胎。”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骂起来,纷纷指责黄郎中害人不浅。
顾君宁抿唇一笑,心想,看来那个神棍倒还有点用。
那晚,她和鹤溪真人做了个交易,只要他帮她办事,她就不拆穿他的骗局。
鹤溪真人继续扮他的神棍,出城查出是谁家要办***。
之后,他舌灿莲花,寥寥数语,已让鲁家人相信,这***险些连累活人送命,这笔阴债在阎王爷案头记下了。
鹤溪真人掐指一算,指引鲁家去邻村找易家一问便知。
两家人一碰面,果然什么都对上了。
鲁家的人又怕又悔,跪地求真人出手相救。
鹤溪真人替他们指了条出路。
冤有头,债有主。
要是不想被怨气缠身,世代遭殃,鲁家就需得指认撺掇欺瞒之徒,让他去还这笔冤孽债。
临走前,真人还算了个时辰,让他们那个时候再去找人。
这个时辰,便是他和顾君宁早早商议好的。
鲁家人的叫骂声,早已引来无数路人。
众人围在旁边听了半晌,大致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纷纷唾骂黄郎中丧尽天良。
“你们冤枉人!你们胡说!”黄郎中见势不妙,边往后退边辩解道,“哪有什么***女童,莫要在此信口雌黄!”
人群中,响起易老实的声音。
“黄郎中,你害得我家婵娘好苦啊。”
易老实夫妇带着女儿拨开人群挤上前,黄郎中见状顿时变了脸色。
“就是他说我没救了,”易婵勇敢地站出来,指认黄郎中道,“我被毒蛇咬伤,他不肯救我,反而赶走我爹娘,让我等死……”
说这席话的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众人再无怀疑,义愤填膺,性子烈的已捡了石子作势要砸黄郎中。
一时间群情激奋,黄郎中被围在人堆里,惊慌失措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天太晚了,屋里暗,我没诊出来!”
顾君宁扶了扶头上戴的帷帽,走到众人面前,说道:“此人用心险恶不假,但凭他的医术造诣,怕是当真救不了易家姑娘。”
众人以为她在为黄郎中开脱,嚷嚷着让她把话说清楚。
“不过,我听闻黄郎中是回春馆出来的。他要是连蛇毒都解不了,岂不是成心给回春馆抹黑?”
这样一来,黄郎中要是自认医术不精,砸的便是师门的招牌。
但他要是不认,那就是故意拖延病情谋害病人。
黄郎中进退两难,早已满头大汗。
人群中,被他误诊过的病人不在少数,早已拉了旁边的看客,大骂此人狗屁不通。
黄郎中的老脸被打得噼啪响。
他双眼乱瞟,目光落在顾君宁身上,“她得了鬼面疮!一身的脏病!她肯定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们不要听她的!”
隔着帷帽垂下的纱帘,顾君宁直视那张扭曲狰狞的脸。
她噗嗤一笑,诚恳地问道:“大夫,你确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