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有些发凉,刚刚用一方手帕沾了些水擦干净了自己沾了药粉的手指,此时确实是有些冰凉,附在喻之燃胸前的伤口上,那抹清凉直达心底,不禁微微颤了下身子。
萧瑾欢的手指顺着他的伤痕从头摸到尾,神色十分认真,像是在琢磨着什么,“看上去,像是被刺了一剑。”
他身上其实看不出什么其他的伤,只有这一处,像是伤了没多久的样子,在他胸膛之上,显得格外明显。
喻之燃心底在不见了那抹清凉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突然生出的几丝火气,整个人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红,却在触及她那双清亮的眼睛之后,又克制本心,让自己尽可能的恢复了正常。
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喻之燃有些无奈,但偏偏萧瑾欢此时的神情,纯粹的不行,只是很认真的在跟他探讨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罢了,自始至终,他都拿她没办法。握住那还停留在伤口上的手,将她的手从那处剑伤上拿开,临了微微用了点力,握了一下,萧瑾欢不禁微皱了下眉。喻之燃却随即松开,将她的手放回到她自己腿上。
就当是个小惩罚吧,惩罚她这么不知意的撩拨他。
重新穿好衣衫,不再将自己的伤口暴露于她的视线下,见她还在等他的回答,喻之燃点了点头,“是被刺了一剑。”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是被树枝不小心划伤一般,没觉得有什么。
那伤口绝对不浅,萧瑾欢既然亲眼见到了,还上手触碰到了,自然知晓那伤口到底是有多深,却不见喻之燃有半分的在意。
“你们武将,都这么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吗?”边收拾桌上打开的瓶罐,边开口问他。
喻之燃没言语,只是收拾自己的衣衫,只是低头轻柔的笑了笑,也不打算回答萧瑾欢的问题。
见他如此,萧瑾欢有些无奈。
“明明是伤及性命的伤啊。”似是在自言自语的感叹,又似乎实在控诉他的不言语。
喻之燃垂了垂眼眉,“战场上,本就是刀剑无眼的。”
“可现在不是在战场,越是像你这般不甚在意,才越是让人忧心。”
喻之燃愣住了。
“你当时,只怕是九死一生了吧。”萧瑾欢似乎想要像他一般不在意,语气故作轻松道。她不瞎,那伤明明是利剑刺入胸膛,才留下的,只是不在心脏一侧,能活下来还真的算他命大。
“嗯。”喻之燃微微点点头,声音有些悠远,似是在感慨,“差一点,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萧瑾欢不知为什么有些难过,心底有些疼,“所以能醒过来,也还算上天垂怜。你就不能好好珍惜珍惜这条命吗?”
扯裂了伤口也一声不吭的,让人拿他哪有什么办法。
喻之燃不以为意,他这条命还真算是同上苍抢来的,“只是心底还惦记着一个人,不愿意她嫁给别人,凭着那么几丝执念吧。”
萧瑾欢顿了顿,恍然记起他曾经提过的那位心上人,心底的情绪不是很高涨。
不是都说,这人呐,一旦有了执念,就真的有了不愿割舍下这世间最强烈的理由。是什么样的情,才能支持那么重伤的家伙,拼死活了下来啊。
“用情至深用在你身上倒是合适。”萧瑾欢垂了垂目光,视线扫过他的腰间,今日挂的竟是块白玉。
她觉得没有他送的那块青的好看。
“所以尤其担心,她不领情啊。”
有些怅然,有些担忧,来自喻之燃的心底。
余光瞥过,见到了萧瑾欢有些木然的脸色,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霾。
喻之燃心思微沉,“殿下?”
萧瑾欢猛地回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愣什么,“嗯?”
“可有心上人?”喻之燃神情认真的问道。可落在萧瑾欢的眼里,不知为何,这认真的神情,于她而言,竟有几分蛊惑。
萧瑾欢记得以前小时候他似乎是个冷冰冰的家伙,为何如今无论何时,她望向他的时候,他总是那般柔和。
这种略带几分无奈的淡淡的神情,萧瑾欢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或许可以勉强说是温柔吧。
越是在战场浴血奋战的武将,才越是有血有肉,萧瑾欢自是知晓这一点。可是他这副称得上温和的表现,让萧瑾欢很难想象他身披战袍,奋战沙场的模样。
萧瑾欢不知为什么,对着喻之燃这张脸生不起气来,以往要是谁问她这种问题,她能有几个会给好脸色的。
许是同他也算有着年少相识的几分不同的情分吧,萧瑾欢心底这般想到。
“大概,是没有吧。”
萧瑾欢说完有着发愁,又有些犯迷糊,不知道,心上人这个词,用在那个人身上算不算合适。
她的神情,分毫未差的递进了喻之燃的眼中,她的迟疑,她的不确定,似乎都在传达着她的口是心非。
心下有些郁结,喻之燃忘不了那日她亲口所言,她求取而来的那桩婚事,如今看来,她也未必没动情。
“会有的。”喻之燃坚定的说道,也不知是在劝服着萧瑾欢,还是在劝服着自己。
萧瑾欢知道自己是个一向不太能习惯得了这些浓情蜜意,缠缠绵绵的情感纠葛的家伙,也不知为何,喻之燃那么认真的问她是不是有心上人,她心底会有几丝波澜。
那喻之燃对心底姑娘的一片深情,有些让萧瑾欢感叹,世间是不是真的会有一份真挚的情感是赐给她的。
她不想承认,其实自己一直都很羡慕绿染。
林逸之虽然面上是个不太正经,玩世不恭,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家伙,却也心底只有绿染一人,什么有趣的玩意儿都会带回家给她,就连当初选择站到自己这方,也是因着自己同绿染是多年好友的缘故。
再或者,自己也许也很羡慕眼前坐着的表嫂,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相敬如宾,有着自己的小日子,也是和和美美的。
表哥前几日的嘱托,她耽搁了几日,却也没忘,特意派人去那李太尉府上递了名帖,请她表嫂来豫王府一聚。
她这小表嫂是个性子冷淡的,平时也甚少见到她笑上一笑,偏偏表哥最喜欢的就是故意逗她,因而常有小表嫂生气就跑回到娘家的事。
萧瑾欢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想她一世英明,不仅用在了稳定朝局上,还要负责善后自家兄嫂之间的小情趣,在生出更严重的后果之前,提前帮她表哥把后路安顿好。
“嫂嫂怎么不在府上,我今日派人去表哥那处寻,就听说嫂嫂回了太尉府,这才派人去请的。”萧瑾欢喝了口茶水,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仿佛自己真的不知道她这小嫂嫂回了娘家一般。
为了做戏做全套,她还特意让人先往表哥那处跑了一遭,才在去了太尉府上。
萧瑾欢见她这小嫂子暗了暗神色,心下了然,自顾自的开始圆话。
“不过也对,嫂嫂想念太尉大人及夫人,常回去看看也是好的,让老人家也多欢喜欢喜。”萧瑾欢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愈发长进了,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等丧良心的话来。
她嫂子是受了气才回娘家的,到了她这就变成了想念家人自己回去的。
“怎么没让表哥陪着去啊,想来太尉大人也是会想见见自家女婿的吧。”
萧瑾欢心中还在盘算着呢,怎么能将人替她表哥哄回家去。省的拖得时间久了,沈默如那个不要脸的,又来烦她。
李添雅叹了口气,神情淡漠,萧瑾欢倒是看习惯了,她的这位小嫂嫂好像一直都是这副冷淡的表情,也怨不得沈默如那家伙总想着能从她面上看出些不一样的表情来,变着法儿的逗她。
要是自己的夫婿也是这样,萧瑾欢只怕是会比沈默如做的更过。
“殿下明明什么都知晓,何必做出这副样子来,随着那家伙的心思前来哄骗我。”
被戳穿了心思,萧瑾欢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
“嫂嫂这次同他生的气也属实是长了些,不然表哥他也不会来央求于我。”萧瑾欢想着给沈默如塑造一个妻子离家出走,自己一个人留家孤独可怜的形象。
苦肉计嘛,她觉得还是很管用的。
“他,央求殿下?”李添雅那淡漠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不相信。
话都说出去了,萧瑾欢自然是要给他坐实了这个名号,“我断没有骗嫂嫂的道理呀。”
李添雅还是不相信,自己夫君什么脾性,她最是清楚,怕是死皮赖脸的一定要公主自己心甘情愿的替他来办这回事,求?她不信。
她夫君那个性子,她觉得极有可能是伙同着豫王二人一同给公主明里暗里的暗示,使得公主自己松口了,才肯作罢。
那家伙,怎会因为这事央求于人。
萧瑾欢转了转眼珠,心中有了些打算,“嫂嫂可否告知,这回表哥又是如何惹得嫂嫂生气了呢?”
别说,萧瑾欢还真好,她问沈默如,那家伙咬死不松口,什么也问不出来,相比之下,都是女儿家,她觉得自己这小嫂子总能看在她这般费心费力的缓和二人关系的份上,告知一二吧。
“……”李添雅沉默了许久,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不知该不该开这口。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萧瑾欢遣散了厅里还站着的两个小丫鬟,只留了灵儿一人在身边,“此时没有外人,嫂嫂但说无妨。”
李添雅咳了咳,清了清嗓子,“他要我给他生个女儿。”
“……”
萧瑾欢听完之后,有些懵。
他们二人成婚也有好几个月了,要个孩子,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嫂嫂不想要孩子?”
这李太尉家的姑娘虽然性子冷是冷了些,但并没有什么不喜欢小孩子的传闻啊?相反,她还常听她的贴身婢女说起,这小嫂嫂是个心善之人,还对那慈幼局里被遗弃的小孩子关爱有加来着。
李添雅摇摇头,她自然不是因为这个,“臣妾倒不是对那生子一事有何不愿,只是他一直只想要女儿而已。”
萧瑾欢更是不理解,想要个女儿又有什么问题吗?
“嫂嫂喜欢男孩?”
萧瑾欢见着这小嫂嫂又摇摇头,无奈至极,他俩到底是因为啥呀!到底至不至于呀!
萧瑾欢坐在位置上,也不再言语,静等着她这小嫂子给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之后的一个时辰里,李添雅详细的跟萧瑾欢叙述了一番,自己的表哥为了要个女孩,都做了些什么!
人常说,酸儿辣女,小嫂子想吃点山楂冰糕,吩咐下人去做,拿回来的那糕点上撒了厚厚的一层辣椒面。
喝点茶水,掀开盖子,能清晰的看见,一两株小辣椒飘在上边。
吃的饭菜就更不用提,那满桌都是覆盖了极厚的一层辣子红油。
她本就不爱食辣,这些重口的菜呛得她直掉眼泪。
还不算完,就连寻常爱吃的那些个带点酸口的蜜饯,都裹了一层红色的辣椒粉。
早晨喝的清粥上边,沈默如都会夹一点腌制的辣椒,青椒之类的放到她的碗里。
就这么吃了六日,她实在是受不了,死活不肯再吃,那沈默如偏偏还最喜欢看她这副没办法的样子,这几日他倒是过活的开心极了。
就这么一气之下,李添雅回了娘家,当然对母家,自然是没说这些缘由,只说思念父母至极,想着回来住几天。
就连沈默如前去太尉府迎她回去,都被李添雅派人堵在门口,趁着父亲母亲没发现,给早早的打发了。
萧瑾欢目瞪口呆的听完了全部,微微张开的嘴,久久没能合上。
她觉得人才这个词都有点埋没了她表哥了,那是个奇才啊!
萧瑾欢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仿佛能看见那满眼的辣子出现在眼前,怎么说呢,她觉得自己嗓子突然有点疼,拿过一旁的茶杯,将茶水喝了个尽底。
沈默如啊沈默如,我可真敬你是条汉子。萧瑾欢在心里感叹,他也不怕给他这小嫂子吃坏了,那么多辛辣,怎么受得了。
后来萧瑾欢问到这一点时,沈默如神色淡淡,漫不经心的说了句,“量都是问过大夫了的,滋补的汤药,每日也是不少的,不会伤身。”
“我还问过大夫之后,往那滋补的汤药里加了些不太辣的青辣椒,味道还不错,哪次有机会让你尝尝?”
萧瑾欢在那一刻觉得或许她表哥也并不是什么奇才,简直就是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