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不大,却也朦胧,眼前的视野微微有些受限,萧瑾欢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不管不鼓往前庭花院奔去。
她心里有个强烈的念头,总觉得那前庭花院里面是有让她惦念的东西。
萧琮拎过伞,急忙追上,给萧瑾欢撑着,后来灵儿和来福接连跟上,这才没让萧瑾欢一直被雨淋着。
前庭花院的梅花开了。
那是冬日里前庭花院唯一还开放的花。
挂着水汽,红白相间的几树,点缀的生动出尘。花瓣上低落的水珠,碰巧落在了路过的萧瑾欢的额前,带来了几分不同往常的清凉。
“皇姐?”
萧琮不理解萧瑾欢着突然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能从这反常的表现之中察觉几分不一般,却也不敢多问。
萧瑾欢因着突然的疾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凭着记忆找寻着在这偌大的前庭花院之中,那棵于他们而言最不同的那棵树。
那是她幼时从上面摔下来的那棵树,萧瑾欢有些记不分明到底是哪一棵,只能从这一排的树底下开始挖掘。
泥土的湿润给她的举动减轻了许多的负担,萧瑾欢从一旁的梅花树上折了段树枝,拿着在树底下不定的戳着。
时不时的上手去挖两下。
被萧琮制止。
“来福,去哪铁锹来。”
萧琮眸色黯了黯,大概也猜到了这树下大概是有着什么特殊意义的东西。却也不能任由萧瑾欢这么直接上手。
不一会儿,来福唤来了不少的宫人,皆拿着铁锹,在这附近开始冒雨挖了起来。
被萧瑾欢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心些,千万不要有什么遗漏。
一时之间,前庭花院人多了不少,却没有变得多么吵闹,萧瑾欢时不时的上前探查,几次想上手都被萧琮拦下。
“皇姐且耐心等着,一来,皇姐的效率自是没有他们高,二来,皇姐的身子本来就弱,还是不要淋雨为好。”
萧琮的理智,让萧瑾欢有些微微的晃神,目光闪烁着点零头,任谁都能看得出萧瑾欢眸中深藏的迫牵
微微张了张嘴,萧瑾欢想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开不了口,被萧琮握了握肩膀,这才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给她带了几分的温暖。
萧瑾欢脑中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但那太过疯狂,几乎让她不敢去相信。
忙碌的宫人几乎将这附近翻了个遍,终究是没有翻出些什么。这反而让萧瑾欢微微的放了放心。
就在萧琮想着带她回去的时候,一宫人在极深的地底发现了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袱。
萧瑾欢手微微有些颤抖,也不知是因着这气太冷还是什么别的缘由。萧琮摆摆手,让这些宫人先离开。
萧瑾欢缓缓的拆开那个包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若干层的油纸。在油纸之内,是一胡杨木的盒子。
看见埋这盒子的人,为了保证它的不腐,下了很大的功夫。
萧瑾欢缓了缓,仔细看了看那个挂在上面的锁,微微一狠心,还是蹲下从一旁拿来了块石头,坚决的砸了上去。
若干下后,那不知钥匙在何处的萧瑾欢总算是将那把锁砸烂,打开了那木匣。
只是看见里面东西的那一瞬间,萧瑾欢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她的那只紫玉镯子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里面。
明明都已经摔碎了啊!
萧瑾欢不敢置信的将那支镯子拿起来,那原先的裂开出,被用金丝紧紧缠绕,又被重新磨平,几乎与那镯子融为一体。
那两处断裂,都被这样重新修复。
萧瑾欢目光落在那金丝缠绕的部位,仔细端详后发觉,那金丝缠绕成了简单的凤凰花样,在原本就显得雍容的紫玉上丝毫得到不违和。
萧瑾欢吸了吸鼻子,对上萧琮的目光。
“这是……”
萧琮紧皱着双眉,这是当年皇姐摔断的那只镯子,那只母后赠给她,于她而言最是特殊的那只镯子。
已经被毁成那样,竟还能用这金丝重新缠好,这让萧琮最是诧异。
修复玉器,不是谁都能做的,而做的如此精细,可见修复者的用心。
萧瑾欢将那只镯子想要重新将那只镯子戴到手上,却被木匣内的另外的东西夺取了目光。
除了自己的那只紫玉镯,萧瑾欢还在木匣中看见了一白玉发冠,将那只白玉发冠拿在手中,萧瑾欢才注意到这白玉冠的正面,正是喻家的白鹤。
萧瑾欢伸手抚了抚落在上边的水珠,有些不敢相信。
“喻家的白鹤,”萧琮有些愣住了,“那是喻家男子成家后便可佩戴的白鹤玉冠。且没人都只有一只,只有成婚之后,方可佩戴。”
萧瑾欢抬头望向萧琮,喻之燃把这个放在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似乎有几分猜到了。
年幼的记忆翻滚而来。
那是听了几书的萧瑾欢站在前庭花院的湖心亭中,一边喂鱼,一边跟喻之燃撒泼。
“所以那个故事就是,夫妻二人将自己的贴身物件埋在树下,以表对对方的忠贞不渝,此生再无他人。”
“据,之所以埋在地下,就是为了给那最有灵性的树仙和土地公表明心意的,也是如若以后一方变心,愿接受神责罚!”
萧瑾欢伸手在看书的喻之燃前晃了晃,“我,你有没有听我话啊!”
喻之燃无奈的偏头,“那都是骗饶!”
萧瑾欢反驳,“才不是,据现在有人家成婚,还会如此呢!”
“之所以把属于自己的物件放进去,就是表明了这一点!”
喻之燃叹了口气,“那若是一方在另一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埋了,其实有一方根本不想跟她的丈夫或妻子百年好合,那神该怎么办?”
“毕竟不是人家心甘情愿的呀!”
萧瑾欢一下子被问住了,仰着脑袋瓜仔细地思考喻之燃刚提出的问题,发现确实是个问题,这怎么办呢?
“对吼,那怎么办呢?”
但是这不是北煜一直以来的法吗,听闻前些年京郊就有负心汉雷雨气出门被雷劈死了呢。那若是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喻之燃轻笑了两声,总算是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到了正苦恼的不行的萧瑾欢身上。
“好啦,人家的是谁去埋的,就应验在谁身上啊。若是两人去埋,那就是两方誓言,若是只其中一人去埋,那自是只会应验在一人身上啊!”
“哦”萧瑾欢对喻之燃的解释很满意,“我就嘛!”
喻之燃无奈的摇头,确定她不再继续苦恼了之后,才重新的看回自己的书本。
萧瑾欢却是来了劲儿,“要不我俩也去埋一个?”
喻之燃翻书的手一僵,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久久的未有动作。
“你该不会是怕被雷劈吧?”
喻之燃一头黑线,也就萧瑾欢能出这种话。
“殿下,慎言。”
萧瑾欢甩手坐在了石凳上,甩着袖子,“我也想埋嘛!”
喻之燃倒是理智,“殿下确定以后若是出现何等姿绝色,对殿下百般骄纵,且极其爱慕殿下的男子,殿下会不心动?”
眸中染上了些感伤,语气却还是像吓唬她一般,继续道,“到时候,只怕殿下遭报应哦!”
萧瑾欢抿了抿唇,“有道理。”
“不过……”
视线移到喻之燃的脸上,盯着他那张清绝的面庞看了一会,微微有些耳红。这世间,真的有人,会比喻之燃还好看吗?
“怎么?”
萧瑾欢立即移开视线躲避,重新趴到围栏上,“不过,我看你才是最会遭雷劈的!”
喻之燃无奈的摇头,“所以为令下和我的安危,还是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为好!”
“嗯嗯,总得活着呀!”
萧瑾欢的泪珠在那针丝般的细雨中格外的突兀,但却是真真实实的打在了自己的手上,自嘲的笑了笑,“这算什么呀!”
“不是这种事太冒险了吗?!”
萧瑾欢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算什么呀,若是此番他回京之时,她已经许配了人家,已经嫁了人,那他难不成打算一辈子不娶了吗?
萧瑾欢颤巍巍的打开了那段藏在暗格里的锦帛,“聘书”二字率先的出现在萧瑾欢的视线之郑
“两性联姻,一堂缔约,今有喻氏之燃,诚愿聘萧家瑾欢为妇,琴瑟在御,誓约其心,此生不负。若违誓言,甘受孤苦,维此一生。”
萧瑾欢看着那熟悉的字迹,一时之间再也忍不住,眼泪猛地滴落下来,几乎蹲坐到地上,萧瑾欢抱着那一纸婚书,久久地不能自拔。
萧琮伸手从萧瑾欢怀里将那段锦帛拿了出来,仔细地看过一番之后,也深深的被此震撼。那署名坚定的喻之燃三个字就那么清晰的扎进了他的眼睛。
萧瑾欢坠着眼泪,什么也顾不得了,跌坐在冰冷的石道上。
“那时候他才多大啊。”
萧瑾欢哽咽的开口,萧琮这才想起萧瑾欢想要上前将她扶起来,却被萧瑾欢拒绝。她一时之间,情难自控,就让她微微的淋些冷雨,好歹还能让她再清醒一些。
萧瑾欢只觉得自己配不上喻之燃的深情,这是在他离京之前就已经留在这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却把对她的感情刻进了生命里,将他的誓言,给了神听。
而今才到当时错,她以为当年是场错误,到头来才发现,是一场错过。
他们盛大的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在这广阔无垠的地间轻而易举的碰了面,却在不经意间,擦肩而过,至此错过。
明明就是已经摆在眼前的感情了啊,为什么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走出那一步,为什么他们二人都觉得对方不在乎,一个口是心非,一个闷声不言。
萧瑾欢仰了仰头,大抵这也算是惩罚。
萧瑾欢伸手将那只紫玉镯子重新箍到了自己的手腕上,而那只玉冠,却怎么也不愿意重新放回到那木匣里。
他对她的情,就这么明摆着放在了她的眼前,她却根本没察觉。
前庭花院自修建而成,经历了两次翻修,时不时的也有花匠前来修建。只是萧瑾欢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一方属于她的地里,有个人,那么呆板又固执的将自己的情,留在了这里。
是不是仔细地想想,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的错过。
“阿珩。”
萧瑾欢轻轻的唤道。
听到萧瑾欢叫他,萧琮当即蹲下了身子,“皇姐。”
萧瑾欢眼神有些空洞,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失神。
“你,他怎么敢啊?”
“……”
“怎么敢,就一个人承担了这所有,怎么敢去赌自己的一生啊!”
“我当时,我当时差点就要嫁给沐云了呀!”
萧瑾欢泪眼朦胧中满是亏欠,“我若真的嫁了人,他,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喻之燃,凭什么呀!”
萧瑾欢哭地有些声嘶力竭,萧琮很难自己不受感动,上前揽住萧瑾欢的肩膀,让她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肩膀。
他也从未设想过喻之燃在此之前竟就已经这般热烈的爱着皇姐。
一生是个多漫长的过程啊,可是喻之燃就是做了,就是敢了,就是无论如何不计后果的将皇姐留在了心底。
萧琮不知为何却有些欣慰,原本一直担忧皇姐嫁了人之后,会不会受委屈。如今看来,属实是他多想。
那样一个把自己的一声都堵在皇姐一个人身上的家伙,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背叛,又怎么会对皇姐不好呢。
若原本还是有不舍和担忧,如今喻之燃倒是彻底的放下了心,甚至觉得亲手将皇姐交到喻之燃的手里,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若他登基之后有什么事最能让他开心,当属这一件了。
若父皇母后在有灵,大概也会欣慰的吧。
自疼爱的皇姐,可以一辈子都做那骄傲张扬的公主。
萧瑾欢吸了吸鼻子,有些感伤,却又透露着坚定,“这让我,怎么能负他。”
并没有被逼迫的意思,萧瑾欢竟还能扬出笑脸。
“那时候他才多大啊,就坚定的把我写进了,他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