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渐渐放下满心的愤懑,接受家人离开的事实,不再愤世嫉俗。
也逐渐地恢复原本的性子,把那个娇气的、泡在蜜糖中长大的阿芙藏起来,留下一个玩世不恭的薛执绋。
那时候的薛执绋是爱笑的。
高兴的时候笑,生气的时候笑,难过的时候也笑。
好像天塌下来,她也能笑得没心没肺,一点不忧愁。
后来怎么变成现在这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了呢?
执绋扶额,她也不记得了。
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失去的亲友越来越多,她不愿再受伤,索性给自己一副冷面,保护自己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怎么搞的,为什么她明明遗失了这么多记忆,之前却完全没意识到?
执绋虽然不如易姜姝那般妖孽,可也是过目不忘的天才,记忆力素来好,怎么可能遗忘了一部分自己还不知道呢?
是不是谁做了什么,亦或者她自己不想要,所以做了什么?
如果是别人
执绋蹙眉,她不认为有什么人能对自己动手脚还不被发现,即使那时候的自己没有现在这么强。
毕竟她不那么强的时候,其他的人人鬼鬼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全是弱鸡。
如果真的有人,那只会是深得执绋信任的人或者鬼,在出其不意的状态下得手。
况且,要执绋来说,有这种手段的,除非是不世出的天才,否则完全不可能。
执绋直觉不可能,直接将这个选择pss。
如果是她自己
执绋又想,她为什么会模糊自己的记忆呢?
因为太痛苦吗?
可当年薛家灭族、易姜姝身故时她都撑下来了,还能有什么事是她无法承受的?
执绋头疼地敲敲额头,想不出来。
“阿芙”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执绋的动作瞬间滞住。
这个声音
这个称呼
她一时间竟心生胆怯,不敢回头。
生怕只是幻觉,其实什么都没有。
“阿芙,多年不见,怎的不愿见我了么?”
那声音自带一种清浅的冷淡,听在耳中,像三月春风,犹带几分凛冬的凉意,不轻不重地划过耳膜,激起一阵颤栗。
执绋一时无言,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收拾好表情缓缓转身。
背后空无一物,桌子椅子都安安分分地摆在原处,该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
心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好像意料之中会是这样,却难免地流转过失望。
执绋忍不住露出自嘲的苦笑,你还在期待些什么呢?
阿姝早就离开了,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阿芙,没见到我这样失望啊?”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来不及反应,执绋便看见原先空荡荡的前方空气里,泛起若有若无的青色光晕。
青光如丝线,悠悠然来来回回舞动,缓缓编织出一个窈窕的影子。
那是一个生的很美的女子,身量比执绋略高些,五官偏淡,一双丹凤眼似凝聚着日月光华,无端端透出一股子尊贵矜娇的气质。
若说执绋是色彩秾艳风华绝代的西方油画,那么这女子就是风流写意形神俱会的古代水墨画。
都是不世出的美人,却各有千秋,绝世无双。
女子身着青衣,满头青丝仅仅用一根同色系的发带简单地捆起来,瞧上去像古时候隐逸山水的居士。
她没多少表情,凤眸中凝聚着一星半点清风一般的笑意,将那周身随时要乘风而去的飘渺之气冲散许多。
这就是易姜姝,一个比神族还要神奇的人。
现在可能是鬼。
“阿阿姝”
执绋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她就凝视着眼前这个久违了的身影,满心迷惘。
是真的吗?
她不由自主地想。
这样的装扮,这样的神情,这样举世无双的人
她好像失去很久了,久到连自己都不知道,她曾经拥有过。
久到哪怕是忘记了,她也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执绋失神地呢喃,声音沙哑到极致,一点都不好听。
“是我。”
易姜姝没错过挚友的表情,她轻声回应,一向清冷无波的声音仿佛也带上几分温柔。
其实易家主心里也有点迷,她一直在沉睡,六百年前被唤醒过一次,然后又是沉睡,知道之前执绋将孟青葶的禁锢解开才再次醒来。
易姜姝这个人,万事不留心,雁过无痕,除了挚友和易家,世间没什么值得她去留恋的。
所以当她醒来,发现白衣苍狗浮云一瞬,沧海桑田时,心中一点慌乱都没有。
她看见执绋,心中疑惑好友的变化,便随着她一道进入孟青葶的记忆幻境,与执绋一起度过幻镜里的十二个时辰。
又一起出来,原本想着出来之后与执绋好好谈谈,却正巧遇上孟青葶夫妻俩在,她素来有分寸,便悄然等待,待执绋处理完事务,这才现身。
她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了,执绋身上穿的衣服不像是她们所处那个朝代的,适才进来的三个人身上的服饰,也颇为怪异。
易姜姝不知道,对她来说只是睡了两个觉而已的世界,其实已经过去一千多年。
她更不知道,她的挚友啊,其实与她已经分别一千多年了。
“你、你怎么会”
执绋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两步,伸手欲触碰近在咫尺的容颜。
“你是真的吗?阿姝”
“我是啊。”
易姜姝无奈地说,任由执绋将手放在她脸上来回放肆。
好友从前就喜欢有事没事摸她的脸,易姜姝表示很习惯。
唯一的好朋友,要摸你的脸,还能怎么办?顺着呗。
被摸脸的易家主满脸清贵如谪仙的模样,却一动不动由着执绋在她脸上作祟,眼眸深处笑意蔓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执绋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不得不说易姜姝的脸真的很好摸啊,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寄身在榕树里的缘故,比起旁的鬼,她脸上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一丝温暖的凉意。
比上好的暖玉还要舒服。
不过执绋知道分寸,一直这么摸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尽管舍不得,她还是收回了手,转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