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想,自己出生的时候,一定没有选好生辰八字,才会如此诸事不顺,一生坎坷颇多。
当年她母亲提前羊水就破了,到医院之后,住院三天之后才生的李娜。李娜一出生就是被嫌弃的,因为她是个女娃,她母亲姐妹八个,她母亲排行第七,姥爷极其讨厌女娃,她母亲的六姐之前又生了三个女娃,她们家亲戚都盼着这一个是个男孩。李娜的出生让她们大失所望。就连她的母亲也对这个小生命充满了失望。李娜出生的时候,大姨和奶奶都守在医院,一个负责抱娃,一个负责去医院楼上楼下跑腿,拿药,交费。
李娜出生在腊月,那年的冬天特别冷,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她奶奶说她生的时候,太亏了,因为三天之后就打春,意思就是,她三天就两岁了,她如果晚出生三天就是另一个生肖了。尚未满月的时候,她母亲晚上睡觉卷了被子,李娜第二天早上被奶奶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脸色铁青,嘴唇乌紫黑青。浑身上下,就心口那里有一点点温度,她奶奶赶紧把她揣进大棉裤腰,弄上火盆烤着,就像捂着一块凉地瓜。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娜口吐白沫,翻了翻眼皮,李娜的奶奶看着说:“这孩子有救了,捡了一条命。”后来又抱去找赤脚医生给扎了针,隔三差五去扎几针,慢慢的李娜的身体又好转了。从此以后,李娜是个手脚冰凉,特别畏寒的人,李娜想,一定是那个时候,烙下的后遗症。
李娜长大之后,听见这件事情,常常想,自己怎么不在那个时候死了呢。
李娜小时候和妈妈也在家里过了几年幸福的日子,那个时候,她妈妈会给她扎两个小辫子,会在家做包子。李娜从村里溜达着,和她一样差不多的大的孩子一起玩。也会提溜着酒瓶去小卖部换一个泡泡糖或者是气球,偶尔还帮妈妈去打酱油。
后来李娜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了广西的部队,他们走的那天,是夜里,弟弟还在睡觉,四姨给他们烙了发面的饼子。还备了咸菜,四姨在炉子上烙发面饼子的时候,李娜被他们悄悄的叫了起来,穿好衣服坐在小板凳上。他们是头一天晚上来的这里。把弟弟托付给了四姨,李娜出生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工作是铁饭碗,带头响应国家号召,给李娜办了独生子女证,每个月还有补助。真不赖,弟弟是李娜母亲在家里偷偷生的,当时李娜父亲在部队,得知媳妇又怀孕了以后,让李娜母亲去打掉。李娜的奶奶问李娜的父亲:“儿啊,万一这个是儿子怎么办?”
李娜的父亲:“儿子也不能要,将来影响我的政治前途。”
但是李娜的母亲非要生下了这个孩子。于是李娜就多了一个弟弟,人生真是讽刺,拿了独生子女证的李娜不止多了一个弟弟,后来还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这个女儿从来都不受宠。
她出生的时候,她父亲在长沙带兵,到了她两岁才见父亲的第一面,她至今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和父亲共同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两年。
李娜常常想,天煞孤星,六亲缘绝,大概说的就是她这种人,爹不亲,娘不爱,至今又舍了自己的骨肉,李娜都不敢去想想自己的晚年生活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光景。广生常常跟她商量要一个孩子,李娜坚决不同意,她不想再去拖累一个无辜的生命,就算是再给她一个亿,她都不愿意再生一个孩子。,因为孩子从来也不是捆绑婚姻的纽带,也不是夫妻感情的调和剂。
那么多有孩子的也离婚了,孩子都跟着爷爷奶奶成了一种隐形孤儿。
那天,他们夜里就去车站赶车,走的时候,李娜弟弟还在睡梦中,第二天李娜弟弟醒了之后,一直哭着找妈妈,就这样哭了有两个月差不多。李娜的记忆里,他们一家四口从来没有囫囵的在一起过。总是天南地北的分散着。李娜更是自己度过了很多孤儿般的无助的日子。
李娜和父母坐中巴车,到了码头,李娜看见汽车开上了轮渡,那艘轮渡上有好多辆中巴车。母亲在车上吃着带来的鸡蛋,父亲下了车,扶着轮渡船的栏杆看着滚滚江水抽着烟,李娜觉得眼前一切都十分陌生和梦幻,李娜小时候,跟着父母天南地北的见识这些奇怪的事物,让李娜的精神状况和普通人大不一样,她常常分不清楚自己的梦境和现实,时常会有一种恍恍惚惚搞不清楚状况的感觉。
他们下了轮渡去了车站,后来又赶火车,从火车上待了两天两夜,到了广西部队的家属院,李娜那是第一次看见电炉子,一大开,一圈圈的铁丝线圈冒着红色的火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新鲜的环境,新鲜的一切。
然而接下来就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直到他们分开。很奇怪,他们分居两地,恩爱的书信飞来飞去,长相思,见了面,却是水火不容,也许,越是太相爱的人越不适合相处。
李娜的弟弟,被寄养在四姨家里,四姨忙着编织草帽,姨夫忙着去沙场装沙,表哥对这个小东西也没有什么爱心和耐心,经常连唬带吓。
李娜的奶奶放心不下去看过一眼,孩子哭的眼睛脸都肿着,站着尿裤子。李娜的奶奶当时就眼眶湿润,这还是那个聪明伶俐的孙子吗,会走路就知道蹲下尿尿拉屎的孩子,如今,站着撒尿拉屎,李娜的奶奶上前去拉拉孩子的手,孩子立马就投进她的怀抱,不肯离开。李娜的六姨带着自己的五个孩子,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在那洗草莓吃草莓,李娜的弟弟也不吃。李娜的奶奶去的时候,给他买了一条饼干,他也只是抱着。
李娜的奶奶想带他走,又不敢带,因为家里得罪了一些仇人,怕让人偷偷给把孩子抱去填了井,往回走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