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碟中不过两条一指长的鱼相依偎着。

倾颜眸光微闪，状似无意道“怎的，不喜鱼了？”

“不…不喜，娘子吃，身体好。”慕君年面露难色，最终还是闭只眼倔强地说道。

世人皆知，相府家的药罐子，虽说貌美无比，却是活不过几个时日的。

“如此，你我皆食一半，我虽也喜鱼，但到底没那个能耐解决一盘。”如善从流地剃了鱼骨，剩下的鱼肉寥寥无几，倾颜边说边将鱼肉挑到了男人碗里，自己大概也只是沾了少许鱼肉末。

慕君年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子，六年前的她，亦是如此。

宫内，皇帝摆下酒宴替班师回朝的李将军洗风尘，她，应邀来到皇宫。

如九台寺一见，她喜静，故皇宫安排给官宦子女的地方虽大，他亦是轻松地找到了她住的地方。

他看得出，他与她是同类，凉薄已经刻入了他们的骨子。

“踏着这个进来吧！”女子淡淡的声音却在那时显得灼热无比。

她开窗放进了一个皇子，当时最不受宠的皇子。

“可用过早膳了？”

他抓了抓手背，还未开口，肚子就已早先一步替他作答。

“若不嫌弃，便在我这用些吧。”

男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夹了些鱼肉放进嘴里，眼底迸出亮光。然后又噗嗤噗嗤地夹到了她的碗里。

“好吃嘛？我最爱吃鱼鱼了，吃鱼鱼变聪明……”

倾颜低头许久，她吃得素菜，极少沾染荤腥，却鬼斧神差地点头“嗯，我也爱吃。”

就如当年一般，她也这般鬼斧神差地放他进了自己的厢房……

“咚！”

什么声音？

倾颜小心翼翼地来到窗边，微微推开了一条缝。

一张稚嫩的脸冷不丁地放大，女孩被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

“仙女姐姐！”

孩童的声音最是嘹亮，倾颜立马打了个手噤，但他似乎没看懂。

倾颜不想多惹事端，见他又欲开口，急忙将食指比在他的嘴上。

温凉的触感让两人皆是一愣，倾颜更是如触电般地收回了手，掩在青丝下的耳根发红。

“你怎在此处？”虽然刚刚在窗外听时便知晓是他了……

明明昨日就见他在宫内了……

但就是要明知故问，想要，从他嘴里亲自得到答案。

“仙女姐姐，我今日见天边有彩霞，就知晓你要下凡来，你是不是来陪慕慕玩的？”

牛头不对马尾！

但偏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可用餐了？”

男孩歪了歪脑袋，认真地掰着手指数“母后未用完，三哥未用早膳，后宫娘娘也未用餐，我不能吃。”说着，还摇了摇头，确认了一遍“我没吃。”

那双清澈的眼眸垂下，被睫毛遮住了些，紧紧盯着自己的小肚子，还特别惋惜地摸了摸“昨夜好吃。”

闻言，倾颜有靠近了窗边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仿佛也觉着那厚重的衣服叠加下，肚子被饿得瘪瘪的。

眼，一下子被干冷的冬风吹得酸涩。

她，婳倾颜，自诩不是什么同情泛滥的人。

前世就是临死前她也不愿将那多余的吃食分与那个饿得骨瘦如柴的子。更是对那些一个个熬不过夜晚的人习见如常。

……

沉默了许久，倾颜转身离去，没看见她转身只是男孩眼神黯然。

“垫着这个爬进来。”

“仙女姐姐！”欢天喜地地接过了板凳，仿佛接过的是全世界一般。

“安静些，要让他人知晓了，我定是要推你出去顶罪。”好在那两个婢女有半夏看着，她这间屋子因为在嬷嬷打点过所以分了个偏僻安静些的。

他如水中的鱼儿，一下子钻进了她的厢房，他那么小小个的一个人，她真怕他摔了，所以一直做着准备接住他的动作。

“哈！抓住神仙姐姐了！”

这么的错不及防，他，不仅进来了厢房。

似乎，在那天，多了个人在心里。……

这边慕君年闻言却是低头而笑，没看见女人的失神。他眼里暗芒乍现，最不喜欢的，就是吃鱼了呢。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喜欢的，也可以变成习惯的。

……

“快些吃，热乎的吃了才能变聪明。”女孩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还记得？

左胸腔的那处，突然跳动的厉害。

“嗯，我要变聪明！”慕君年赶紧地低下了头，含糊地回应道。

“嬷嬷还不用餐么？”

“这，老奴……”嬷嬷看了看桌上的碗筷暗骂自己大意，平日王爷特允她在饭桌上共食，今日竟一时间忘了收了自己的碗筷。

这相府五小姐传闻心狠手辣，当年，可是连自己胞弟也是不放过，亲手杀死在了腹胎之中。

“碗筷既已安置在此，就不必麻烦再移至他处。”

“是，王妃仁慈。”如今看来，传闻，不可尽信。

嬷嬷忍不住看向右手边的男人，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欣慰。

她是阿年母妃的陪嫁嬷嬷，这孩子啊她是自幼看着长大。

她母妃一族尽遭不幸后，明明是个颖悟绝伦的一个好孩子就成了世人口中的傻子。小小年纪，受尽宫人白眼，虽贵为皇上的血脉至亲，却活得连个奴才也不如。

“诶——”如今，也算是有了个好的归宿。

“嬷嬷何故叹气？”

此话一出，原是吃得正欢的男人也抬起了头，澄澈的眼底印着老妇苍老的容颜“是啊！是啊！嬷嬷是被哪个坏人欺负去了？”

越想越有道理，他干脆放下了碗筷，双手握拳“嬷嬷别怕，我定然替你收拾了那个坏家伙！”

“哦？”嬷嬷一脸惊疑，旋即又转为一阵爽朗的笑声“阿年当真是长大了，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啦！”

老人的眼圈已经很难看出什么来，但眼眶之中包含的泪水却实在叫人难以忽略了去。

“嗯！”慕君年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以后会保护嬷嬷和娘子。”

两人相视，妇人一阵释然，是啊，这个少年在学会忍耐后，就再也不是那些人能够欺负的存在了。

……

用膳之后，嬷嬷领着倾颜去了卧房，一路上，宸王府虽是荒凉至极，但洒扫庭院的奴才却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