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年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斑驳的月光倾泻而下,显得脸上的乌青可怖。暗中的人见此景,心里更是满意了几分,缓缓退了下去。
“出来。”慕君年探测了府内的气息,薄唇轻启。
“王爷。”
“被发现了?”
玄二一顿,梗直的脖子低下“请王爷责罚。”握着剑柄的指骨惨白,隐隐有些颤抖。
“回去疗伤。”慕君年神色异样“万不可再被她发现。”
“是。”
看着男子消失的背影,慕君年叹道“怕是瞒不了多久了。”到底是她的人。
烛光昏暗,房里只剩下两盏灯。
一盏放在梳妆台上照映盆里水光粼粼,冒着热气。纯白的面部方正叠齐放在一旁。
另一盏放在床旁的一个炭盆旁,以免炭火误伤了谁。
慕君年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但事实上作为一个痴傻之人,他此刻无需这么多顾虑。
或者说,他应该更无理取闹些。
他可以重重地推开门,毫无顾忌地喧哗,再将水盆里的水溅满衣裳,玩弄炭盆里的煤炭。
然后在把一切弄得一团糟后,由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收拾乱局,即便她不管,也算是闹她个心烦了。
可不知为何,手里的动作轻了再轻,轻到他从未觉得衣裳摩擦的声音是那么刺耳,就连将布浸入水里的声音也是响彻云霄。
一步步往寝床靠近,他只觉得大脑一黑,身体就像具傀儡僵硬地移动。能证明他是活人的大概只有他赛若擂鼓的心跳了。
真真是头昏脑涨,头重脚轻了。
床帐还留着大婚之时红色,他此刻迷迷糊糊的,仿佛是六年前那个偷喝了几坛果酒醉去小孩。
那时正是黄昏拂晓,夕阳大概也只比这烛光亮了些许吧。
本说是在她房内等她,却不料自己昏睡了过去。
等迷迷糊糊醒来时,就看见她负手站在窗旁,带着旁人难懂的悲伤。
他不明白,那样花儿一般的年纪,是什么让她自骨子里刻上了寒凉与创伤。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稚嫩的童音读起这实在有些违和感,但他的心就是控制不住地揪了起来。
那一种共鸣无疑是在告诉他,他们,是互相最契合的一半。
那一刻,他多想,多想喜她之所喜,想她之所想,思她之所思……
很显然,她不会给任何人这个机会。
她的冷漠结成厚厚的盾挡住外界的一切,也许她只是想保护自己,却又难免伤害到别人。
“你,你说好与我玩的,怎…怎么说话不算数!”
“哦?是么?”她背对着他“不过,那又如何?”女孩缓缓转过身来,丝带扬起,遮住她动容的眼。
很难想象,凉薄的声音是从这个看似娇憨的女孩嘴里发出的。
女子静静地看着男孩他渐红了眼眶,离开了。
房间不改从前的静,只不过这下剩下她一人了。
又是她一人……
将素琴搬上了几案,盘腿而坐,闭上眼,曲子愈发地悲凉,孤寂。
这是她的世界,唯一片冰天雪地,寒冷刺骨。
人总是这样,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孤独。
“浮华一世,便是羽化成神了,飞上那九重天,又是如何……”
终究是逃不过千年万年的孤单,眼角噬起泪水,把视线都给模糊了“不过还是什么也变不了。”
阿妤,依旧是死了。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执掌这命运。
内心那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倔气愈演愈烈,手发狠地拨弄着琴弦。
“铮——”
终于,两败俱伤了。
琴断了弦,她见了红。
暗红的血珠顺着琴弦而下,在明暗不定的烛火下越发显得妖异了。
倾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任由鲜血撒欢地淌着,这种小伤,不消片刻,自己就会止住了。
前世的伤,可比这疼得多。
……
他与她比邻,听琴声骤得一停,心,未尝不是一颤。
将茶壶里的酒当做酒一样喝。
生生灌了两口就丢到了一边,他实在是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搞得她自己整个人也苦苦的。
“还是我的酒好啊!”从床底捞出酒坛子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最终就是将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双颊通红。
模糊里,一个女子穿着嫁衣逆着光走来。
盖头掀起那刻……
他喃喃道“阿颜,美极了……”
他想,他病了。
毕竟,他从来不醉。
却不知酒醉人醉心不醉,只道人心自醉。
没想到,六年后,就当真他嫁她,穿一身红衣,同那日看到一样,绝代风华。
慕君年悄悄地挑开了床帐,见女子安静的睡容,心里奇怪——到底是怎么了呢?心就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