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出府的次数算是寥寥无几,但次次都是要经过此地的。
而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此处。
那是她十岁那年落水的事了,再醒来时就已经换了个芯。
从贱若草芥的流民再次回到了还是相府的小姐的时候,时隔多年,她多有不适,难免在礼数上略失周全,就被有心之人抓去了把柄。
她动不得,于是就从她手下里的人动手了——她的至亲,阿妤。
“阿妤!”
“小姐!”
一阵兵荒马乱,她这个药罐子硬是昏迷了过去,迟迟不醒。
待她悠悠转醒,被告知已经昏睡了三天,而阿妤早已被大夫人处理了,丢到了不知哪里的荒地去。
那一刻,她才觉得,原来即便有了前世的记忆她依然还是那么的弱。
弱小的人就是要受欺负的。
这是前世,血教她的道理……
“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得如此标志!”
她那时初入这流民群当中就被一个无赖盯上了,因着她那副好皮囊。
周围一片昏暗,即使有几个过路的人,不是视若不见便是冷眼旁观。
那男人一靠近,身上的馊味清晰可闻,他暗搓着手,一笑就露出两排黄牙“要不就从了爷,要是把爷伺候好了,本大爷以后便罩着你!”
一步步紧逼,一步步后退……
终于,退无可退!
“你倒是再躲啊!”
终于,恶从胆边生!
“来吧!好好伺候爷,好处,少不了你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却只是看着,甚至,起哄!
终于,拔下头上的金簪毫不犹豫地落下。
“啊!”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她的脸上,瀑布般的长发散下挡住了她瘦小的脸颊,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或许恐慌,或许害怕,或许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是啊,也有可能是——兴奋!
她杀人了,第一次杀人,却不是最后一次……
“啊!有人杀人了!”
那群人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其余人就都附和起来……
却没有一个人打算离开,可因为她刚刚杀死了人,也没人敢靠近。
她无力的瘫软在死胡同的角落,微仰着头,那是她懂了,懂了一个非常抽象的问题——人性。
他们为什么不离开呢?
倾颜咧开嘴,眼底泛着异样的暗芒……
抬手就拔下男人身上的金簪,果然,那群人的眼光更是黏在了她的身上。
“唔!”她死死地咬住唇,但难免还是发出了痛苦的低呼。手上却毫不留情,狠狠地在脸上划了几刀,她的血与那个男人的血一同汇集,然后顺着头颈流下。
那种疼痛从未有过——头皮发麻,还是冷汗浸湿了衣裳……
眼泪留下,那个软弱人人可欺的小丫头在她疼痛地挣扎中死去,又一个婳倾颜活了过来。
她告诉自己,要活下去,要留下自己的命,回京都!
“啪嗒!”
随即将金簪扔了出去,那群人像是疯了一样扑了上去,拼得你死我活。
她一定要变强,她为自己打造起坚实的堡垒,但却忘记了即使如此,堡垒里还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
替阿妤立下墓碑,她匆匆往府中赶。
“吁!”
“发生何事?”
还没得到答复,就差点没从软座上飞出去,幸亏有一旁的小丫头拉着。
“禀小姐,是宸王的人。”
宸王?哪个宸王?
“就是那个自幼丧母,痴傻了又被皇后赶出去的小皇子,如今也才十四呢。”
身世倒是与她有所相似,大概出于心软“让车夫调头,我们改道走。”
“是。”
“玄一。”
“王爷,是相府的马车。”
哦?相府的人,他可不记得相府有哪号人这么好说话啊。
“王爷,可需属下去查查?”
慕君年的左手搭在右手上,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不需要。”
“你说这傻子的马车怎么还不走啊?真是晦气!”
“行了,别吵了!谁让投了个好胎呢!”
“哼!我就说说,他还能少两块肉不成?”
……
男子端坐在软榻上,眼睛直视着前方,外面的话也不知听没听见。
可玄一向来就是个暴脾气,当即就忍不下去了。
“去哪?”
“王爷,属下去把他们解决了!”
“不必。”慕君年做了个禁手“天下悠悠之口难堵,难不成你要杀尽这天下人?”
“是!”
慕君年挑开帘布,看与之背道而去的马车,神色渐暗。
两个冷心人,相遇的那刻,就已经注定好了不战而败,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