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有些阴沉。
今日是周晋出发去咏城的日子。
“这些红薯片,天气好的话三五日就能晒干。若是皆如今日这般的日照,最多也就七日。反正师弟你在家常看看,没事就掰开看看,像这种薄的,估计三天就晒干了。到时候记得收起来。”
周晋在跟师弟庄严交代事情,蒋开金雇了两辆驴车就在山下等候。
“师兄,我省的。”庄严乖巧地答道。
“还有,今晚莫忘记去展家为展老太爷祛除死气。估计再来个两天他就能痊愈了。”
“师兄,我也省的。”
“嗯,其实展家这事我都比较放心。最最重要的就是,红薯片千千万万莫要忘记收了。”
“啊?好的,师兄。师兄放心……”
庄严坚定地点了点头。
周晋随后又跟庄严交代了一些观中琐事,还有一日二餐,朝食简单,若是晚饭也不想做就去找锦瑟,节场也结束了,她应该没那么忙了。
山下。
“行了师弟,我走了。你在家乖乖的,修炼不可荒废,剑法也要继续修习。等红薯干晒好了,估计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要检查你的课业的。”
周晋上了马车,跟庄严告别。
“好的,师兄。我会乖的。”庄严乖巧点头。
“对了,这把法剑你留在身边防身,我带这把就行。”
周晋将法剑扔给庄严,扬了扬手中的一柄剑。
“可是师兄,你比我更需要这把法剑。你手中的只是普通铁剑。你还是用这柄法剑吧。”
“我用铁剑足够了。听话。”
周晋直接一锤定音。
随着车夫的一声“嘚——驾!”,达达的驴蹄声越来越远,驴车也渐行渐远,不一会消失于视野。
庄严久久地立在观前,不知不何,他的脑海里响起了前两天师兄教他的那首《送别。
默默地在心中哼唱了两遍,鼻子竟有些发酸,眼睛也湿润了。
随后又不禁有些懊恼,庄严啊庄严,你不是发誓再也不会哭了么?
可是眼泪还是无法阻挡,无声的流淌,甚至划进了嘴里,咸咸的。
这时,一个少女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看脚步有些急切。
“锦瑟姐姐——”庄严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喊道。
锦瑟穿着很普通的麻布衣裙,甚至袖口洗得有些发白,但异常干净。头发简单的扎起,刘海有些长,遮住了额头,但仔细一看,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因为走得急切还挎着一个篮子,双颊飞霞,更显楚楚动人。
锦瑟比划了一会,庄严当然知道她在问自家师兄。
“锦瑟姐姐,你来晚了,师兄启程去咏城了,他说三五日就能回来。”庄严赶忙接过锦瑟手中的篮子,一边说一边往山上走。
锦瑟一听显得异常着急,连忙打开篮子,庄严一看,里面有些吃食:烙饼、花卷,还有修补好的衣物。
“师兄带了烙饼,也带了衣物的……哎!”
原来锦瑟拿起烙饼和衣服,把篮子往庄严手上一搁,就朝山下跑去。
庄严反应过来:“哎呀,锦瑟姐姐!你别去了,师兄坐驴车走的,你追不上的啊!”
但锦瑟就像没有听到还在一直往前跑。
庄严看着手上的篮子,又看着往下跑的锦瑟,不禁苦恼起来。
“唉,你说这两条腿的,还能跑过四条腿的不成。唉,我还是跟着吧。”
庄严将篮子挂在路边的一棵矮脖子树枝上,随后也追着锦瑟而去。
追了好一会工夫,庄严终于在城外官道边的一个土丘上看到了锦瑟的身影——
她终究是没有追上,只是站在土丘上,看着官道远处尽头的方向。
在天空的映衬下,那个单薄的身影,抬眼看去犹如一副剪影。
……
两驾驴车一路西去,在午后时分终于走出了项城界,进入了咏城界。
周晋感觉离项城越远,自己体内真炁就会越受影响。
他试着运炁,显济五圣诀的白光萦绕于指尖,肉眼可见的,已经变得非常稀薄。
不过无定玄功不受影响,这是他没有惊慌失措的原因。
看来圣道法诀,确实受本地香火供奉影响最大。
半途驴车停下来休整片刻,蒋开金的夫人和儿子下车活动活动,两位车夫则凑在一起蹲在路边抽起了旱烟袋。
而蒋开金自从踏入咏城地界,开始有了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道长,没有打扰您清修吧。现在,咱们已经进入咏城界了。这咏城最著名的吃食就是玖花楼的蒸菜了,其中的榆钱蒸菜堪称一绝,等到咏城,我为道长接风洗尘。”
周晋只是轻轻点头。
“前面官道路远,咱们等会取道檀枫山,直道而行,很快就能到咏城了。”
周晋称好。
而两位车夫在听道要取道檀枫山时,明显有些迟疑,其中一位膀大腰圆蒋开金所乘驴车的车夫,刚准备说话,却被另一位拉住了。
“别别别别别,他二哥,你别说了,误了东家的行程,东家又得生气。”
“可是檀枫那边据说有变婆啊。”
“哎呀,这不都没见过,肯定虚的,再说就算真的,咱们不会这么背的。我来之前都拜过竹叶寺的佛爷了。求的签也是上上吉。二哥你就放心吧。行了,咱赶车去吧,东家叫咱们了。”
周晋坐在驴车里,虽然二位车夫师傅明显压低了音量,可修为到他这个地步,简直听得一清二楚。
“这位大哥?”
“嗯?”车夫转过头确认了周晋是在叫他,急忙摆手,“千万不可如此,道长,您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只不过一个车把式。”
“都是凡人。所谓圣人之下,皆是凡人。这位大哥,您贵姓?”
“哦哦,我姓朱,家里排老四,大家都叫我朱四结。前面那个赶车的是我姐夫,叫谢二草。我唤他二哥。”
“唔,原来是朱大哥和谢大哥。这檀枫山的山路好走么?”
“檀枫山路还算可以,只有一小段路可能要劳烦道长和东家下车了,坡有些陡怕爬不上山。”
“那,变婆,是什么?”周晋终于进入正题。
“这……这……对不住了,道长,我实在不能说,东家有交待。我不能惹东家不喜。您放过我吧,我真不能告诉你。”朱四结面有难色,说完后赶紧做出安心赶车状。
周晋一看这蒋开金有意隐瞒,也不再为难车夫。索性闭起眼来继续修炼。
朱四结见周晋不再过问,长舒了一口气。看到远处的山峰,不禁有些忧从中来。
……
驴车进山之后,山道开始崎岖起来。
山道两边草木繁茂,远处山峰中间云雾涌动,山峰时隐时现。
“道长,咱们下车吧,接下来一段山路比较陡峭。”朱四结有些歉意地说道。
周晋下山,见蒋开金背着儿子和蒋夫人一同也下了车。
“宏文睡得太死了,怎么都叫不醒。”蒋开金解释道。
周晋微笑随口说了句小孩子就是如此。
果然,山道确实变得陡峭起来,尤其是路过一处小桥,小桥用青石板铺就,因时日太久,上面磨得光滑,人走在上面竟有些打滑。
周晋扫了一眼,有些诧异,这青石板根本不是一般的青石板,竟是墓碑。其中有几块明显是被人砸破了四角后铺在桥上的。上面的字字隐隐可见“某某之墓”。
“这石桥有些奇怪,竟是墓碑铺成的。”
“这个啊,听说是前朝一位将军的墓,本来世代都是王侯,后来大徐建国,这将军造反不成,被灭了门。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祖坟上的墓碑被拿来铺桥了。”
“还有这等事,这位将军姓谁名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我还小,只听我阿爹说起过,依稀记得一些罢了。”
周晋转头看到蒋开金。
蒋开金连忙摇头,“我也不知,我也不知。”然后装作关心起孩子。
周晋也不说话,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