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里
顾寕遣散了一干人等,只留下翎仸这个从府里带出来的丫鬟。
翎仸听说了前院的事儿,心中一阵后怕,关心道,“姑娘无碍?”顾寕双手合十置于膝上,摇头,随后一顿,继续道,“宛华没有来?”
翎仸心下叹气,看着顾寕道了句“二小姐传消息来,太后头疾病又犯了,抽不开身。”顾寕穿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端坐在喜榻之上,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半遮了她的容颜,堪堪露出来的侧颜倒真真是惊艳了世俗,不比的从前的清淡,翎仸看的入了迷,赞道“姑娘真好看。”
顾寕不语,翎仸走到檀炉旁,将檀香扔了进去,盖上,不大一会儿,檀炉孔冒出了一缕缕的香烟,熏的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檀香的味儿。
“姑娘以后便是相府的夫人了,奴婢有一事须得和夫人禀告一声。”
顾寕道,“何事?”
“近日,市井流传出了一首儿歌,似是说姑娘嫁给了宁相,是屈尊了---”
“市井谣言,不可多传,这话,莫要说了。”
声音温柔端庄,犹若一面扶风袭来,翎仸放下手里的火钩,点了点头,给顾寕递上了一盏茶。
前院热闹的声音时不时的传到后院,耳边只闻的几道小寰们在廊上走、瓷碗碰撞的声音,顾寕口干的厉害,闻见茶香,撩开红色盖头,接过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慌放下了盖头,端端坐好。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风带着寒意卷进了屋内,冷不丁的,顾寕打了个寒噤,翎仸随了顾寕十几年,晓得她怕冷,忙关了窗户,将红色的窗灯笼覆在跳跃的烛火之上,红色的亮光瞬间暖了屋子,又将热茶端上,劝道,“夫人,再喝一点,暖暖身子。”顾寕摇摇头,“相爷快来了。”
打更声梆的一声敲响,翎仸喃喃道,“这都三更天了,爷莫不是被灌醉了。”那是念叨谁谁便来,一道脚步声带着几丝凌乱如铁骑踏境般往喜房的方向而来,顾寕心里咚咚咚的直跳,传言—
宁卓宗惑主,扰乱禅堂,杀清风之流,大肆结党营私。
宁卓宗手段毒辣,正统七年,曾一人闯进神机营,破了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神机将,夺得了颩红锦旗,成为神机营的首领,掌管了神机营的大小事务。
宁卓宗贪婪小人,为了自己私囊,洛河遭遇水灾之际,将朝廷的粮草扣押了一半,掺了泥流发了下去,百姓苦不堪言。
此话云云。
“吱呀”一声,门开了,红色盖头下,顾寕隐隐看到了一双云缎黑面朝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修饰,正朝着她慢慢走进—
“顾寕。”
这声音一出,清泠似云中雪,带着磁性,却使得顾寕猛地头疼欲裂,额上隐隐冒了汗,她藏于袖中的手攥得紧紧,这是怎么了,疼不知何来,她只得心底暗讽自己不中用。
安定王被派往边疆的前一日,曾召顾寕说了一些话,当时她并未听懂,以为只是临别话语,直到隅月,官家病了,下旨让她和宛华入宫,可夜间时分,八皇子派人送信来说,宁卓宗连夜入了宫,求病重的官家将她赐婚给他,这一连串的事,她才猛地恍然晓得----父王不是去平乱的。
安定王手握兵权,官家忌惮,明面上是让父王去平乱,实际,父王许是被软禁在边疆了,而她与宛华被当做质子入宫,思此,顾寕心头烦乱,下旨的人,竟是她嫡亲的叔父。
带着酒气的手一挥,盖头落下。
顾寕猛地回神,抬眸,一时间的慌措瞬间落到了宁卓宗的眼里,她敛眸低了头,人人都道,宁卓宗大奸臣,不过,他求娶她,着实帮了她一个大忙,身在相府,比宫里行事方便,至于他为何求娶,顾寕不得而知。
“合卺酒。”
“合卺酒。”声音明显重了。
连着喊了两遍,翎仸杵在那儿的身子才动了起来,将合卺酒递了过来,顾寕只觉得,翎仸的手似乎在隐隐的颤抖,耳畔,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娘子,喝酒。”
合卺酒过,顾寕方看清了宁卓宗的样子,眉目清朗犹如雕刻,眼睛深邃的犹如一汪深潭,鼻梁高挺,薄唇正轻轻上挑,纵使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论相貌,这人人惧怕的左相,也排的上名号了,微微收敛了目光,正要吩咐翎仸下去,外面却传来了兵卫的声音。
“何事?”
“鬼街上死了人,是太尉府的公子,太尉请大人出面查真凶。”
顾寕心惊,汪弗言死了?头顶隐隐有目光在看着自己,她垂眉,“相爷自去,无碍。”
话落,脚步声离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身边的翎仸却脸色惨白的看着自己,顾寕笑道,“有那么可怕吗?”
翎仸摇摇头,看了她半响,却一个字都没蹦出来,憋得整张小脸青紫青紫的,直觉翎仸有事瞒着自己,顾寕却未多问,取下头冠,耸了耸肩,放松了一些后,吩咐人沐浴。
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