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航每次到博大地产总部开会，都会对空旷的中堂和中堂正中矗立的巨型铜雕感到震憾。博大地产总部设在京城国际贸易中心区的博大中心。博大中心呢，你可以说它是一幢建筑，也可以说它是两幢建筑。这么说吧，博大中心的造型像是一条耸立在路边的闪亮的直腿裤，从裤脚到大腿根共28层，再往上还有4层。博大地部总部就在这最上面的四层里。要到29层以上，可以从任意一个裤腿乘坐电梯到达29层，在29层那个空旷的中堂去换乘电梯。中堂地面是白色的大理石，正中央竖立着巨大的地球仪，地球仪上放置着一本巨大的、翻开的书。中堂的墙壁上装饰着瓷质的名家草书作品，据说内容都是博大地产老板史总的诗作。

史总在地产圈有儒商之美誉。他的父母是京城当年的下乡知青，他自己考上了师范学校，曾在河北某市当了五年小学语文老师，平生酷爱写现代诗，已经出了六本诗集，是河北省作协成员。

电梯到了29层，苏启航自觉地按住电梯开门键，在叶律师和周天明都出了电梯后，紧跟着出电梯，又快步赶在两位律师之前到达换乘电梯前按了电梯上行键。换乘电梯到后，苏启航等叶律师和周天明进了电梯，再赶紧跟进去，按了36层（实际楼层总共还是32层，但标注楼层去掉了13和带“4”的数字），并按了关门键。

到达36层后，叶律师一马当先带着周、苏二人直奔会客厅。会客厅是仿中南海会客厅的布局，但以白色系为主，史总比较偏爱白色，正中墙上的巨幅画作也是中国的水墨山水画。

进了会客厅，公司各部门的负责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叶律师和他们一一寒暄致意后，示意周天明和苏启航跟他一起坐到了靠房间左侧的一排沙发。叶律师自己坐到了左侧第一个沙发上。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坐在门口的公司人员站了起来，“史总！”大家纷纷站起来，史总大踏步地走进来，摆着手让大家都坐，他走到最前面靠右的沙发座下来。史总身后跟着他进来的瘦高男子坐到了右边一列最前面的沙发上。这个瘦高男子是公司的常务副总，叫龙剑宇。

龙剑宇是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既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出国、进国家机关或者去央企，反而选择了一家在当时并不大的民营企业，还是不景气的房地产行业的民营企业，让同学和老师们大跌眼镜。但更让大家想不通的是，他到了公司，主动要求从最基层的销售员干起。那个时候在房地产公司做销售的，很少有读过大学的，而且大多是一些漂亮的小姑娘。于是有人就开龙剑宇的玩笑，问他是不是在和尚庙呆久了，想到大观园里过过隐。旁边就有人笑着接茬儿，建筑系确实是和尚庙，不过清华校园里还是有不少女生的，只不过“一回头风沙走石”而已。

龙剑宇对这些都是笑笑，也不解释。他本来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可就是这么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竟然在干销售的第一年就成了销售冠军，创造了京城当年售楼记录。史总自他一进公司一直关注着他，跟龙剑宇一番长谈后，直接要将其提成市场部经理。但龙剑宇拒绝了，说已经将售楼经验整理成册，可以给公司做销售员的培训教材，他想每个部门都呆一年，下一个想去工程部了。就这样，几年下来，除了会计和法律没干过，龙剑宇将公司的各业务部门都转了个遍，之后直接被史总任命为公司常务副总，公司的二号人物。

史总个子不高，身材壮实，浓眉大眼，大背头，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唐装，青色对襟袄，黑裤，白袜，脚踩黑布鞋，右后里转着一串佛珠。他坐定后，向龙总一点头。

龙总明白史总的意思是让他主持会议，于是道：“今天这个会主题大家事先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啰嗦了。咱们直奔主题。小艳总，请你先介绍下业主这边的要求吧，他们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客服部负责人王小艳是站在一线和业主直接沟通的人，对于业主的想法有更直观的感受。人是那种特别有亲和力，特别有耐心的那种人。她见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微微笑了下，柔和地说道：“业主这边其实想法并不统一，经过我们这段时间一户一户的摸底，买咱们房子的人，大多数都是外地人，购房目的主要以投资为主，房子买过来，大部分人就是放着，既不住，也不出租，所以呢，有一大部分业主反应挺平静的，我们电话打过去，主要关心的是氨气有办法除掉吗？多长时间能除掉？房屋转售时会不会影响价格。想退房的业主并不多。”说到这儿，她转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公司法律顾问赵明，“赵律师，您有什么补充的吗？”

赵律师是一位年龄四十岁左右、性情非常温和的男子，跟史总是老乡，原来在家乡执业，后来到京城闯荡，被史总招进公司做法律顾问。目前公司法律部实际上只有赵律师一个光杆司令。

赵律师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小艳总说得没有错，目前借机生事的业主还是很小一部分，大多数业主其实没有特别的想法，基本就是随大流，看着这几个人领头的业主能闹出什么结果。我们也跟这四位业主代表谈了好几次，这四位业主中有一位是律师，一位是京城电视台的记者，一位是退休干部，还有一位应该是自己开了个什么公司，他们态度比较强硬。”

“好的。石磊总，你们一直跟检测机构有沟通吧，能确定肯定是防冻剂的事儿吗？氨气能去除吗？多长时间能去除掉？”龙总问向工程部的石磊。

石磊是个技术男，在众人面前说话有点紧张，他无意识地大力咽了一下口水，“那个，现在应该可以确定是防冻剂的问题。嗯，去除这个说法不是很精确。这个氨气是从墙体中缓慢释放出来，需要一个较长期的过程，现在能做到的，其实是氨气快点从室内扩散出去，多开窗通风，降低室内氨气浓度就行。那个，据说有清除氨气的空气净化器，我觉得，原理其实和开窗通风是一样的，就是将室内的氨气快速排到室外去。”

“清楚了。叶律师，您这边从法律上有什么建议？”史总又转向叶律师。

“好的。从石总介绍的情况来看，这个氨气问题从技术上是可以解决的，也就是说可以维修解决，所以我判断，法院因为氨气判决支持退房、或者是承担逾期交房违约责任的可能性也不大。另外，小艳总刚才也说了，大部分客户并不想退房，所以应该也没有发生大面积退房纠纷的法律风险。目前首要问题，我认为还是先给业主除氨，法律风险现在看来应该不是特别大。”

“嗯。史总，大家意见应该比较清楚了，我总结一下，公司先集中精力给业主采取除氨措施，解决氨气问题，除氨可以免费，但对《索赔函》提出的其他要求，不予同意。《索赔函》也不用书面回复。”

“剑宇啊，不必那么小气，业主不是想发媒体吗？这事捂是捂不住的，索性直接摊开了，想退房的，公司一律接回，房款全退，利息按贷款利率1.5倍给。不想退的，公司免费给除氨，再免一年物业费。找个有一定影响的媒体，将氨气的事和公司提出的方案一起发出去。”说完，史总还豪气的一挥手。

苏启航心里叹服，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这是要名利双收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