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开始。苏启航现在已经是五年级律师了，她的办公室也被调整到了有窗户的房间。这其实算是有点儿破格的。但谁让她跟的是顶级大律师，又是在所里创收最多的团队之一呢。

苏启航用年终奖交了首付款，在离单位走路二十多分钟可以到的一处新楼盘买了一套两居室，预计一年半后交房。她也可以算是有房一族了。

姜巧巧既为苏启航高兴，也有点儿伤感。因为这意味着，一年半以后，苏启航就要从她这里搬出去了。她已经习惯了有苏启航在身边的日子。

苏启航笑着安慰姜巧巧：“别难过，我们住得并不远啊！你什么时候想我了，随时走着就能过来找我了。再说，园园不是还在这儿吗？”

张园园摆摆手道：“别指望我，我也准备买房子了。看到启航买了房子，我也想在京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了。虽然买不起单位附近的，但车程40多分钟的地方的房子，我还是买得起的。我已经开始看房了！”

姜巧巧伤感地道：“行！行！行！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苏启航安慰姜巧巧道：“我们总是要走的！不可能一辈子跟你住在一起啊！再说，你也会结婚的。难道，你结了婚，还想让我们也住在这儿，影响你们二人世界？”

张园园附和道：“是啊！我们总是要离开的，只是早晚的问题。但是，即使不住在一起了，我们也可以不时聚聚的。”

姜巧巧无奈地道：“也是，咱们三个不可能一辈子住在一起的。看来，我得赶紧正经找男朋友了！得找个我看着顺眼的人，把自己嫁出去了！不过，趁我们现在还住在一起，走，今晚我请客！咱们先吃大餐，再泡酒吧，最后去卡拉OK！不醉不归！玩个尽兴！”

姜巧巧三个人一起玩个通宵的设想，没能顺利实现。她们还没吃完晚饭，苏启航就被叶烨律师一个电话叫走了。

郭总又被警方约谈了！

叶烨律师叫苏启航一起，一方面是因为苏启航有办理刑事案件的经验；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跟郭总也熟悉，已经受到郭总的认可，让她一起去，不会引起郭总的不满。郭总不太喜欢跟他不熟悉、不认可的律师打交道。

叶烨律师叫苏启航直接赶到市公安局经侦大队。苏启航先到了，她等了一会儿，叶烨律师也开车到了。

叶烨律师带着苏启航找到了办案民警。负责的办案民警是位40岁左右的男士。他坦率地告诉叶烨律师，叫郭总过来，是请他协助调查邵某涉嫌的操纵市场案。

邵某是西部有名的股神。从十万元起家，经历两次大牛市，身家达到十亿以上。在监管日趋严格的情况下，邵某开始转型成立阳光私募，炒股风格也从纯技术地追涨停板转变为与上市公司控股股东、高管合谋赚钱。如此仅经过短短二年多时间，邵某身家从十亿级别上涨到百亿级别。

邵某其实转型阳光私募后不久，就已经引起了监管部门的注意。国内股市是真正的丛林社会，邵某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其控制下的私募基金，每年收益率都高于70%，在其他基金收益普遍不高的环境下，非常显眼。

但是，神奇的是，邵某最终总是能够化险为夷。不过，他的好运气在这次到了头。因为市场经历了股市恢复设立以来罕见短期连续大幅下跌。在一片哀鸿遍野中，邵某控制的私募基金不但是正收益，而且还接近50%。这显得过于鹤立鸡群，触了众怒。

邵某居住地的公安机关对他进行了立案侦查。邵某被从家中带走，并很快被批捕。多个各地公安机关被要求协助调查。因为邵某控制的两支基金曾经持有过郭总旗下一个上市公司的股票，在邵某基金持股期间，该上市公司股票也经历了显著的上涨。因此，京城公安局也参与了协助调查，传讯了郭总。

叶烨律师对办案民警表达了想见郭总的意见。民警平静地回答，不行。不过，他也解释了一下，这次只是对郭总进行一个讯问，了解情况，没有规定说律师可以在场或者会见。所以，他让叶烨律师和苏启航先回去。

苏启航不放心地向办案民警核实道：“警官，郭总目前只是作为证人被讯问，不是犯罪嫌疑人，不会被拘留或者逮捕，是吧？”

办案民警肯定地回答道：“目前只是讯问一下。”

苏启航看向叶烨律师。

叶烨律师想了下，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下。讯问完，郭总不就该出来了吗？”

办案民警见叶烨律师态度比较坚决，无所谓地道：“那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说完，他转身进去了。

叶烨律师和苏启航找了椅子坐下。两个人沉默地坐在那里。在苏启航觉得气氛开始变得有点儿尴尬时，叶烨律师突然开口问她道：“你在申律师那儿呆得还顺心吧？”

苏启航连忙点头，道：“顺心！团队里的人对我都不错。申律师对我也很好，还给我发了巨额年终奖呢！”

叶烨律师轻笑了一声，道：“巨额算不上吧？不就是75万吗？”

苏启航也笑了，诚恳地道：“对我来说，肯定算是巨额了！我爸都说了，他一辈子赚得钱，都没我这一次的奖金多！”

叶烨律师笑了，看着苏启航问道：“那你怎么花的这笔巨款啊？”

苏启航有点骄傲地回答道：“我拿来交首付，买房子了！我现在不是北漂了，是京城有房一族，在京城有自己家的人了！”

叶烨律师被苏启航逗乐了。他忍不住打击她道：“有家算不上吧？你的老公在哪儿啊？”

苏启航忍不住翻了下白眼，接着如实地道：“我太忙了！连找男朋友的时间都没有，哪来的老公啊！”

叶烨律师听后，正色地道：“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

苏启航想了想，道：“还是算了！我还是相信缘分！相信我生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会被命运地牵引下与我相遇。”

叶烨律师讶异地看了苏启航一眼，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浪漫的，挺信命的！不是打击你，据我所知，到了你这个年纪的，如果没有在学校搞定个人问题，工作后偶遇到另一半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最后基本都是由人介绍，相亲解决的。”

苏启航耸耸肩，无所谓地道：“我无所谓，如果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我就不结婚。”

叶烨律师摇了摇头，道：“你其实看重的是，你喜欢。那你自己遇到，和经人介绍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你喜欢，看上了，不就行了吗？”

苏启航笑了笑，认真地回答道：“不一样的！感觉不一样！”

“也许吧！”叶烨律师笑了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下来。

苏启航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再说话。

两个人在市公安局里等到了后半夜，大概快到凌晨四点的时候，郭总出来了。他的神情很疲倦但又透着莫名的紧张和兴奋。见到叶烨和苏启航两个人，他十分高兴，快步走过来，拉起两个人，往外就走。

叶烨律师开着车，将郭总送到他的办公室。郭总自己要求的去办公室。他说在办公室里，他会感觉更踏实。

一路上，三个人谁也没有再出声。到了郭总的办公室，他先是让苏启航帮忙叫了宵夜，然后整个人埋进沙发里，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

在宵夜送来后，郭总招呼叶烨和苏启航一起吃。之后，他突然问叶烨律师和苏启航道：“两位律师，你们说，如果我现在出国，会有什么后果？”

叶烨和苏启航被问得一愣。

苏启航忍不住道：“郭总，我们问了办案民警，您并不是犯罪嫌疑人啊？没有涉案呀。”

郭总揉了揉眼睛道：“我知道咱们国内没有律师对当事人的保密义务，所以，虽然你们是我的律师，我也不方便跟你们多说什么。我就想知道，如果我现在出国了，是不是邵某的案子肯定不会影响到我？”

叶烨律师想了下，斟酌着道：“如果警方有证据证明你也涉案了，即使你不在国内，也可以发通缉令。如果有双边引渡协议的，也可以引渡回来。”

郭总道：“那就是说，没有签引渡协议的，就不会引渡，没有引渡回来，也不会审理和判刑，对吧？”

叶烨律师想了想，谨慎地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

“好了。我明白了。”郭总似乎放松了下来，“谢谢你们今天能过来。折腾了你们一夜，你们肯定累了，请回去好好休息下吧！”说完，他站起来，送两人下楼。

在叶烨律师准备让苏启航上他的车，由他送苏启航回家时，郭总突然拦住苏启航，对叶烨律师说：“叶律师，我来安排人送苏律师回家吧！你跟苏律师家也不在一个方向上。你也一晚上没睡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就不用来回折腾了！”

叶烨律师看向苏启航，见苏启航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他跟苏启航嘱咐了一句：“你自己早点回家休息。”然后，开车离开了。

郭总在叶烨律师的车从视线中消失后，将苏启航搂进怀里，在她耳旁温柔地低语道：“陪陪我，好吗？我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估计，再见到你时，你肯定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再陪我最后一次，我不想忘记你！更不想让你忘记我！”

苏启航心软了。她轻轻地点点头。

第二天，郭总走了。苏启航此后真的再也没有见到他。他的旺发集团及旗下各级公司，在郭总消失后不到半年，就走到了破产重整的境地。因为郭总控制集团时，盲目扩张，不但从各家金融机构融入了巨额资金，还大肆挪用了集团旗下两家上市公司的资金。郭总在时，还在努力寻找资金接盘，但他一走，债务危机全面爆发。

苏启航事后想起，被牵扯进邵某操纵市场案，应该只是让郭总下定决定人间蒸发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使没有邵某案，郭总也可能涉嫌挪用公司资金、贷款诈骗等罪名，最终免不了牢狱之灾。他开始跟邵某合谋操纵公司股价进行大规模减持时，应该就已经有了出走的念头。

在郭总消失大约一年后，苏启航突然接到了美国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告诉她，有个叫郭旺发的人通过他们设置了一个受益人为她的教育基金信托，金额是50万美元。

苏启航眼睛突然有些湿润。郭总曾经问起过苏启航，她还有什么梦想没有实现。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就将心中真实的想法告诉了郭总。她说，除了成为律师外，她还想将来有一天去美国留学，当然还是学法律。等她赚够了学费，她就会去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