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在演艺圈混了几年下来,一直没有红起来,接戏也都是出演一些没有几句台词的小角色。两个月前,她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副导演。这位副导演自称可以帮她争取到一部由某著名导演执导的戏的女主角。
这位副导演还声称,这位名导这次准备启用新人,而程雪的形象、气质跟这部戏的女主角非常吻合。
程雪信以为真,没有多想圈内朋友的隐晦提示,跟这位副导演交往起来。但她一直守住了底线。一来二去,这位副导演不耐烦了。昨天,他直接摊牌,告诉程雪:“如果不想深入交流的话,女主角的事儿,就算了!我可没时间在你这儿瞎耽误功夫!”
结果,昨晚完事儿后,这位副导演淡定地拿出了摄像机,将镜头对准程雪,按下录制键。
程雪下意识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又不敢得罪这位副导演,疑惑地小声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这位副导演淡淡地道:“忘了告诉我,我有HIV。”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你说什么?”程雪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反问道。
这位副导演竟然淡淡地笑了起来,好心地大声而清晰地重复道:“我说,我有HIV。”
“你说什么?你说你有什么?”程雪这回听清楚了,但她不敢相信,希望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有HIV。”副导演再次好心地重复了一遍,看着程雪兀自不敢相信的神情,他幸灾乐祸地给她解释道,“这下,你也有了!”
程雪崩溃了,她歇斯底里哭喊、质问对方:“你是不是真的有啊?你是骗我呢吧?你别骗我!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这位副导演一边欣赏着程雪的崩溃,一边不忘继续道:“我骗你干什么?我已经三期了。欢迎加入HIV俱乐部。”
最后,这位副导演对程雪失去了兴趣,自顾自地走了。
程雪在绝望和无助中,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高中好友、一起到京城上大学、毕业后也留在了京城的苏启航。于是,她打起精神,从手机里找到了苏启航的号码,抱着试一试地心态拨打了电话。
苏启航听完程雪的讲述,将程雪搂得更紧了。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最应该做的是什么事儿。于是,她拿出了临来时蒋晓蔓塞给她的那张纸,放在面前的桌上,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电话那头,一位声音柔和而沉稳地女士的声音响起。苏启航报了自己的名字,说了是蒋晓蔓给她的电话,之后简单介绍了下程雪的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令苏启航非常振奋。挂断电话后,她兴奋地接起程雪,道:“穿好衣服,走!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绝望!有办法阻断!你有很大的机会不会被传染上!”
“真的吗?”程雪惊喜地问道。
苏启航重重地点点头,道:“真的!我刚才联系了专家,问过了。她说你这种情况,及时服用阻断药,有很大的机会不会被传染上。咱们现在就去她那儿!”
“好!好!”程雪的精气神一下子全回来了,她飞快地将自己的衣服一一捡起,穿好。
然后,程雪又飞快拎起自己的大背包。在弯脸拿起自己的大背包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那张床,脸上显现出极度痛恨的神色,略一犹豫,她将床上的床单拽下来,团起来,塞进了包里。之后,她背起包,拉着苏启航就往外走,一边问道:“咱们去哪儿?”
苏启航和程雪打车很快到了联系的专家所在的医疗机构。在电话联系后,苏启航带着程雪直接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当从医生口中再次确认了可以阻断感染后,程雪的神情彻底轻松了。但当看到医生开具的单子上的阻断治疗价格后,她面露难色。
面对苏启航疑问的目光,程雪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道:“我一点儿积蓄也不有,挣的钱还不够房租、买衣服和化妆品的呢!”
苏启航轻轻捏了下程雪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后,苏启航从她手里拿过单子,问医生去哪里交费。
从医院出来后,程雪拉着苏启航的手道:“启航,谢谢你!你放心,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
迟疑了片刻,程雪不好意思地向苏启航开口道:“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苏启航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说吧!什么事儿?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的!谁让咱俩是老乡,又是好朋友呢!一个人在外地打拼,很不容易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程雪的眼睛有点儿湿润,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再次诚恳地对苏启航道:“谢谢你!”
苏启航想活跃下气氛,她不习惯这种谢来谢去的状态。于是,她微笑地开玩笑道:“先别急着谢我!要是我办不到的事儿呢?那你就白谢了!”
程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你肯定能做到的,是你的本行。你不是律师吗?我想让你帮我起诉那个家伙!”
“你是说,那个副导演?”苏启航问道。
“是的!”程雪重重点头,愤恨地道,“不能便宜了那个家伙!我要让这个家伙公开道歉、身败名裂,让大家都知道他有HIV。这样,他就再也害不了别人了!”
苏启航道:“诉他应该没有问题,他给你造成了实际损失了,诉他侵权完全没有问题。不过,让大家都知道他有HIV,不一定是诉讼能够做到的。这种涉及隐私的案件,如果对方申请的话,很可能是不会公开的。审理过程和结果都不会公开的。”
程雪想了想,道:“没事儿,公开的事儿,我去想办法。你就帮我起诉他就行。反正,不能让他再有机会害其他人了!”
“好!我代理你起诉这个副导演。”苏启航点头道。思索了下,她又道:“不过,这里可能有个障碍。你作为原告起诉的话,要对主张的事实提供证据。因为只有你们俩个人,如果对方不承认的话,你得提供其他证据证明,否则的话,没有办法证明他实施了将HIV传给你的侵权行为。”
程雪愣了下,将背着的大背包拉开,指着里面的床单道:“这个应该可以吧?”
“当然可以!”苏启航笑着给程雪竖了个大拇指,道:“我当时还想你干吗拿酒店的床单呢,原来是有所准备啊!”
程雪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解释道:“以前参演过的一个电影里有这么个桥段。”
“不过,光有床单还不行。得有权威机构化验。化验得提取到对方的DNA进行比对才行。嗯,得想想办法。”苏启航杵着下巴思考起来。
想来想去,苏启航没有想到特别合适的人来帮忙。申知策律师肯定能办得到,不过,不太好向他张口。蒋晓蔓律师?祖晓强?牛人?
最终,苏启航还是决定先找一下蒋晓蔓。她给蒋晓蔓打了电话,简要介绍了下情况。蒋晓蔓让她带着程雪回所。
回所后,苏启航直接带着程雪到了蒋晓蔓律师的办公室。祖晓强竟然也在。
互相介绍完后,蒋晓蔓跟苏启航解释道,是她叫祖晓强一起过来帮忙的,祖晓强对办案机关的思路更了解,让苏启航和程雪别介意。
程雪和苏启航连连摇头。苏启航道:“蒋律师,我本来也想着,请祖律师来帮忙想想办法的。”
程雪则一脸感激地道:“麻烦各位了!等以后我挣了钱,一定会补偿给各位的。”
蒋晓蔓摆摆手道:“没必要说那么多客气话!你把整个事情经过再详细介绍一下。”
程雪将她怎么跟副导演认识,以及期间发生了什么,昨晚上的事,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期间,蒋晓蔓、祖晓强有几次打断,询问了一下他们关心的细节。
等程雪讲述完毕后,蒋晓蔓提出了她的想法,她觉得应该向公安报案,然后程雪走刑事附带民事的途径向副导演主张权利。这样,公安机关会将程雪向对方主张权利所依据的事实调查清楚的,解决了最难的举证问题。但是,举报对方涉嫌什么罪名,她没有想好。
祖晓强仔细思索了下,看向程雪再次确认道:“你刚才说,曾经有个圈内的朋友提醒你,不要跟这个副导演交往。她的原话是什么?”
程雪仔细回想了下,回答道:“原话我记得不太清了,现在回想,好像提到了,他有传染病。”
祖晓强点点头,分析道:“你这个圈内朋友应该是知道内情的。有一种可能是,她也是受害者,或者她知道其他人受过害。这样的话,这个副导演同样的事儿肯定是做了多次了。我觉得,可以试试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你这位圈内朋友姓名、联系方式,你都有吧?”最后一句,祖晓强看着程雪问道。
程雪点点头。
祖晓强在程雪确认后,对程雪和苏启航,道:“你们现在就去酒店附近的分局报案吧。我一会儿给我一哥们儿打个电话。”
苏启航陪着程雪一起去报了案。案件推进的非常顺利。这位副导演最终被顺利定罪,包括程雪在内的数位受害人提起的附带民事诉讼也胜诉了。唯一一遗憾的是,刑事附带民事不支持精神损害赔偿,所以,程雪只拿回了医药费。
不过,在这位副导演批捕后,有人将消息泄露给了媒体。这位副导演身败名裂。因此,程雪对结果很满意。她要将拿回医药费还给苏启航。被苏启航拒绝了,让她等以后钱宽裕了再还。
在帮助程雪的过程中,苏启航发现很多人并不知道有HIV阻断药的事。当然,也有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显露在了感染风险下。她跟蒋晓蔓一商量,找到了那位医学专家,三个女人一合计,多方联络,最后与相关部门合作,发起成立了一个中心,帮助女孩子们减少类似风险事件的发生。
苏启航和蒋晓蔓因为共同努力促成这件事,成为了密友。
蒋晓蔓并不是不喜欢和人交往,只是她对很多人并不是很认同而已。她对苏启航说:“小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有很多朋友,因为那时候我们还心思单纯,那时的朋友,其实应该是玩伴儿。成年后,每个人都变得很复杂,心思不再单纯,很多人还变得很功利。所以,成年人的朋友,不必刻意,不必强求,更不必多,有一个真心朋友,一个志同道和的知己,足矣!”
这段话,是蒋晓蔓和苏启航一次去办公室附近的酒吧一起喝酒,在喝了很多酒后,蒋晓蔓对苏启航说的。
蒋晓蔓在忙碌了一周后,每周五晚上,如果在办公室,她会在离所后去办公室隔壁楼顶层的酒吧,一个人静静地喝酒。在和苏启航关系近了后,她有时也愿意邀请苏启航一起去。
苏启航也渐渐喜欢上了周五晚上,一起和蒋晓蔓泡吧的活动。在一片喧嚣中,当你静静地品酒时,会诡异地感觉到很安祥,明明身处滚滚红尘之中,却又感觉仿佛游离在红尘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