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项目中的另一个项目更是让人气愤得难以入眠。
苏启航自认为自己是个冷静、理性的人,但在处理这个项目的过程中,她几度情绪失控。她甚至有一次对蒋晓蔓恳求,“晓蔓姐,这个案子我干不下去了!求你,把我换掉吧!我不能忍受,人性竟然能邪恶、堕落到这个地步!我觉得,如果这样的话,我会对人失望,觉得活着没有希望,没有意义!”
蒋晓蔓平静地看着苏启航,平静地拥抱住她,平静地说:“好的!你想退出,随时可以退出这个案子!”
蒋晓蔓的平静最终抚平了苏启航的情绪,苏启航渐渐努力让自己内心坚强起来,不坚强不足以帮助那些可怜的孩子。而她,想拼尽全力去帮助这些孩子,想为她们的人生带来一线光明,以此作为她们继续活下去、可能有勇气去追求美好生活的支撑。
有种说法叫做“投胎是个技术活儿”。对于雅雅和她的妹妹晓荷来说,她们的投胎技术真是太逊了。她们的爸爸在她们还小时就不告而别了。妈妈一个人挣钱养活她们。因为没有读过多少书,只能干些体力活儿,所以生活得很艰难。
雅雅和晓荷两个小姐妹并没有因为家境贫寒而失去童年的快乐,相反,跟很多一年只能见一次父母的小伙伴相比,她们能够跟在妈妈身边,已经很幸福了。但是,这种幸福在雅雅十一岁、晓荷七岁的时候,因为一个阿姨的到来而彻底破灭。
起初,雅雅和晓荷对这个姓戚的阿姨是很喜欢的,因为她每次来家里,都会给她们带来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这些,她们平时只有羡慕的、咽着口水看着其他小朋友的份儿。
雅雅还记得,大约是五岁的时候,她和妹妹有一天跟着妈妈一起上街。路过一处小卖部,门口放着卖雪糕的大冰柜。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渴望,最后拉着妹妹走到大冰柜前,用手拍拍大冰柜,转头倔强地对妈妈说:“妈妈,我不吃雪糕!”可是,她小小的内心里在疯狂地喊着:“我要吃!我要吃!”
那天,小卖部的老板娘看着两个小小的人儿强作坚强地表情,脸上笑着、眼睛里却蓄起了泪水,拉开冰柜,拿出两根最贵的雪糕,硬塞进两个小小人儿的手里,道:“来!来!拿着!吃吧!今天阿姨请客!”
戚阿姨让雅雅想起了那个不知道姓什么的、给了她世界上最美味的雪糕的阿姨。所以,雅雅对她是信任的。雅雅信任戚阿姨,晓荷也就跟着信任戚阿姨。
一天,戚阿姨来了,照例带来了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看着兴奋的姐妹俩儿,戚阿姨突然问道:“阿姨带你们去杭州看西湖,好不好?”
两个小姐妹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她们的妈妈。妈妈的目光里有一丝她们读不懂的异样,但妈妈还是对着她们点了点头。
两个小姐妹高兴地欢呼起来。
到了杭州,戚阿姨并没有直接带两个小姐妹去看西湖,而是将她们带到了一个非常豪华的酒店。两个小姐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们信任戚阿姨,更被富丽堂皇的酒店所吸引,好奇地东张西望。
戚阿姨开了一间房间,把姐妹俩儿带到房间后,她说了句,“我马上就会回来,你们好好呆在这儿哟。”然后,她就关上房门,走了。
房间很大,床也很大。姐妹俩儿好奇地在房间里到处走,一会儿跳到床上,一会儿跳到沙发上,玩得很开心。
果然,戚阿姨走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了。不过,不是她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一位年龄很大的伯伯跟着她一起进了房间。
戚阿姨给姐妹俩儿介绍,“这位是阿姨的朋友,你们叫伯伯就可以。”
伯伯也不说话,站在那儿,笑眯眯地端详姐妹俩儿。一会儿,他凑到戚阿姨的耳边,非常小声地说了句话。
戚阿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亲切地笑容,对姐妹俩儿道:“雅雅,你帮阿姨一起去买点儿东西,好不好?”
雅雅本能地拉住了晓荷地手,问道:“戚姨,晓荷也一起去吧?”
戚阿姨笑得更亲切了,她伸手摸了摸雅雅的头,道:“晓荷在这里帮阿姨陪着伯伯说会儿话。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雅雅有些迟疑地松开了拉着晓荷的手。
晓荷看了眼伯伯,有点儿害怕,双手抓住了雅雅的胳膊。
戚阿姨见状,俯身,轻轻抓住了晓荷地肩膀,柔声道:“晓荷乖!阿姨和雅雅一会儿就回来,你帮阿姨陪伯伯说会儿话,好吗?”
晓荷终于不情愿地点点头,松开了雅雅的胳膊。
雅雅安慰晓荷道:“妹妹,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戚阿姨拉着雅雅的手走了。
伯伯关上了门,还上了锁。
戚阿姨带着雅雅去了附近的一家商场,她给雅雅和晓荷各买了两身衣服。她让雅雅自己挑的。她说:“明天阿姨带你们去西湖,要把你们打扮得漂亮点儿。”
雅雅也不知道跟着戚阿姨逛了多久,只知道戚阿姨接到一个电话后,才带她回到了酒店。
雅雅一进房间,就高兴地喊道:“妹妹,你看,戚姨给我们买了漂亮的新衣服。”
可是,晓荷并没有像欢快地小鸟儿一样飞扑过来。这让雅雅很意外。直到进了房间,她才看到,晓荷低着头坐在床上,用嘴使劲咬着手指。
雅雅飞奔过去,使劲将晓荷的手从嘴里拉出来,不让她再咬手指,一边埋怨道:“你怎么又咬起手指来了?都多大了!”
晓荷依旧低着头。
雅雅用手将晓荷的头抬起来,看到晓荷两个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此时正忍着,不让泪水再流出来。她心疼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晓荷将头靠在雅雅的怀里,只是流泪,却什么也不说。
雅雅于是看向刚才坐在沙发上抽烟,现在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的伯伯,问道:“伯伯,晓荷她怎么了?”
伯伯看了一眼晓荷,晓荷的身体一哆嗦。他脸上露出亲切地笑容,对着雅雅道:“伯伯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儿,可能是想你了!”
雅雅闻言,将晓荷抱紧了,安慰道:“妹妹,姐姐回来了啊!不哭了!来看看戚姨给我们买的新衣服吧。”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晓荷寸步不离雅雅,走到哪里都使劲抓住雅雅的手,决不松手。
回到家以后,晓荷过了很久,才渐渐恢复了一点儿笑容。
大约过了半年,戚阿姨又来了,又提出要带两个小姐妹去杭州玩儿。晓荷哭闹着,死活也不去,还使劲拉住雅雅,也不让雅雅去。
等戚阿姨被闹得走了之后,面对雅雅生气的脸,晓荷才终于委屈地说:“姐姐,戚阿姨不是好人!那个伯伯更是大坏蛋!他对我耍流氓!”接着,晓荷终于将上次她和伯伯在房间时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雅雅。
雅雅听完,气得要命!她拉着晓荷去找妈妈,要妈妈去报警,要警察把戚阿姨和那个伯伯都抓起来。
可是,让雅雅无法相信的是,妈妈竟然斥责她们姐妹俩儿,叫她们不要胡闹!
蒋晓蔓和苏启航见到雅雅时,有点儿感慨小姑娘的成熟,穷人的孩子真是早当家。十二岁的孩子,自己找到了妇女儿童保护机构,辗转联系上了蒋晓蔓,来寻求法律帮助。小姑娘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将坏人抓起来,不能让他们继续害人了。
可惜的是,雅雅朴素的正义感实现起来却很困难。晓荷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能够指向明确的证据已经消失。而且,从晓荷的描述中可以知道,对方早就做了防范,当时完事后就给晓荷进行了很彻底的清洗,毁灭证据,而且将所有用过的东西都打包进了一个包里,走时带上了。所以,就算是当时报案,在对方否认的情况下,都可能存在证据不足以定罪的风险。
更何况,两人都不知道那位伯伯姓姓甚名谁,何方人士。至于说戚阿姨,指控不了伯伯,当然也证明不了戚阿姨有什么罪,除非她自己承认。对于这种惯犯来说,这种主动坦白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至于那个妈妈,机构工作人员说了,她们联系过了,这位妈妈一口咬定,小孩子在胡闹。对于晓荷的医学检查结果,这位妈妈说自己不识字,看不懂。在被告知结果后,她伸手就给了晓荷一巴掌,质问孩子:“说!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么小的孩子,你不学好!跟谁学的在外面乱搞?”
两个小姐妹被这样的妈妈吓到了,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当时在场的工作人员既生气,又心疼,可是却也完全没有什么好办法。
蒋晓蔓和苏启航研究良久,也感觉束手无策!她们当然相信两个小姑娘的话,确实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但是,现在却没有办法惩治直接侵害人,也没有办法将两个小姑娘从她们那位可怕的母亲处解救出来。因为,撤销这位母亲的监护人资格,同样需要证据证明这位母亲严重侵害了两个小姑娘的合法权益,同样是无从证明。
思来想去,蒋晓蔓和苏启航最后只能通过机构工作人员,联系两个小姑娘居住地的居委会,请他们时刻关注一下两个小姑娘的生活状态。另外,蒋晓蔓找了自己在当地市公安局的同学,跟他说了晓荷的遭遇,分析这个戚阿姨和那个伯伯应该是常做这种事儿,肯定会有失手的时候,请他们关注一下。
也许是天意,或者是有些人在一次次得手后,得意忘形了。在蒋晓蔓和苏启航准备离开上海前一周,蒋晓蔓接到了她的警察同学的电话,让她们带着雅雅和晓荷来辨认一下,他们刚抓获的两个人,是不是就是她们所说的那个戚阿姨和伯伯。
蒋晓蔓和苏启航从雅雅和晓荷的学校里将她们接上,一起到了被告知的派出所。两个小姑娘确认,被抓获的那一男一女,就是伯伯和戚阿姨。
蒋晓蔓的警察同学告诉她们,是一个十岁小姑娘的母亲报的案。报案时,只说了戚阿姨未经她同意,将她的女儿带到上海来,女儿被一男子猥亵。警方抓了戚阿姨后,她为了减轻处罚,主动供出了伯伯。说是这位伯伯给她钱,让她帮忙找小姑娘给他,具体他和小姑娘做什么,她从来没有问过。
这位警察同学还表扬了雅雅和晓荷,让她们俩个人放心,这次,这两个人都跑不了,肯定会被重判的,他们再也害不了别的小姑娘了!
雅雅和晓荷都开心地笑了!
看着雅雅和晓荷开心地笑容,苏启航的心里却在流泪!这两个朴素、善良的小姑娘,怎么会遇上那样的家人!难道真的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吗?要怎样的邪恶,才会将手伸向如此单纯的小姑娘?现行法律对于侵害未成年人的犯罪,处罚真是太轻了!对于来自父母对于孩子的侵害,干预的措施太少了!
苏启航想,回去后,应该跟申知策律师汇报一下,请他好好发挥一下他的社会影响力,呼吁一下相关立法,只有从源头上去震慑,才有可能扼制住某些人邪恶的欲望,使更多的孩子幸免于难。
申知策律师昨天难得亲自给苏启航打了个电话,说是有一个案子要交给她办,正好借机跟他当面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