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之前，苏启航的父母在她好说歹说之下，终于同意来京城过年了。苏启迪在美国，苏启航在京城，老家只有老俩口儿，随着他们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姐妹俩人都希望两个老人能够到离她们近一点儿，好有个照应。

老俩口儿去美国跟苏启迪、钟翼住了一、两个月，虽然那边环境确实更优美，但是好山好水好寂寞，两个人语言又不通，实在受不了。

最后，姐妹俩儿一商量，得，让爸妈来京城吧。两个人一起凑钱，给爸妈在苏启航买了房子的小区，给老俩口儿买了个两居室。

苏启迪在美国呆得滋润。有钟翼这位宠妻狂魔的无限宠爱。她自己也没有闲着，愣是花两年的时间过了语言关，还考了个房产经纪人的牌照，干起了房产经纪人的活儿。

可能是人长得美、心思也单纯，又很热心的原因，苏启迪的房产经纪生意竟然做得风生水起，收入已经稳定在每年20万美元以上了。年收入20万美元，在美国已经是妥妥的中产阶级家庭收入水平了，更何况钟翼的发展也非常好，所以夫妻两个人在美国日子过得非常舒心，已经开始张罗着要生至少三个小孩子了。

父母拗不过姐妹俩儿，不情不愿地来了京城。本来打算呆一段时间就回去，可一来之后，发现在京城比在老家活得更精彩，光小区里就有老年舞蹈队、合唱团等各种兴趣团体，还有老年大学，可以去学自己喜欢的国学、计算机等等。于是，老俩口儿就在京城呆了下来。

老俩口儿在京城安心呆下来后，幸福了苏启航。她又回到了有人照顾晚餐的生活状态。当然了，随之而来地是各种唠叨，早点找个男朋友结婚了，别总加班啊，早上不能不吃饭啊，……

唠叨还能受得了，让苏启航没法忍受的是，她妈妈不知道怎么认识了一帮老太太，天天张罗着让她去相亲。她有一次拗不过妈妈，去了。到了地方，两人对面一坐，很默契地在两个妈妈视线过来时假装交谈，视线离开时各看各的手机，之后一别再无联络。

姜巧巧和张园园听苏启航说起被迫相亲的经历，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过也同时感叹，她们也面临一样的境遇，只不过她们的妈妈没有苏启航的妈妈那么“专业”、“敬业”。

为了暂时躲避妈妈的唠叨和相亲安排，苏启航向申知策律师强烈要求，派自己去厦门驻场。

申知策律师春节过后接了一个大项目，是蒋晓蔓律师的女友推荐过来的。她的女友作投行，跟国际知名会计师事务所的人很熟。有个会计师朋友遇到一个项目，涉及到一家境内在美国上市的公司，其中董事可能会涉嫌刑事。于是，国外那边已经请了美国律师，还想在国内找对刑事做得好的律师配合。蒋晓蔓的女友知道后，跟蒋晓蔓说了，蒋晓蔓当即请她向那个会计师朋友推荐了申知策律师团队。

这家上市公司其实刚在美国上市不久，目前才是上市后第一次披露年报。做审计的这家美国知名的会计师事务所就发现，公司提供的财务数据不太对劲儿，于是拒绝出具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同时，会计师事务所也向公司董事会的审计委员会进行了报告。

审计委员会里面有三位独立董事，其中两人认为问题有点严重了，于是要求公司就此委托专业机构进行独立调查。由于财务数据可能存在问题的消息已经走露，公司董事会被迫通过了委托专业机构进行独立调查的决议。

公司已经根据会计师事务所的推荐，在美国那边委托了一家美国律师事务所。由于公司主营业务在中国，因此美国律师事务所建议再在中国找一家刑事方面比较精通的中国律师事务所进行合作调查。

经那位会计师朋友推荐，在经过一次会所、公司、美国律所及申知策律师团队的四方视频会议后，申知策律师团队被公司和美国律师确定为中国合作律师。

苏启航在视频会议时才第一次知道，原来申知策律师的英语口语已经达到了跟老外进行无障碍的专业交流的水平。

会议结束后，苏启航忍不住问申知策律师：“申律师，您业务那么忙，怎么挤出时间来练英语的？”

申知策律师不禁有些得意地一笑，道：“我早上免费搭小区一个老美上班，每天路上大约一个小时跟他用英语聊天。两、三年下来，口语就练出来了。”

苏启航不禁给申知策律师竖起两个大拇指，心道：真行！这种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项目接下来以后，中国这边主要是负责公司实际经营情况的调查。美国律师事务所那边出具了一套非常详尽的调查方案，要求中国律师配合组织人员对这家公司在中国境内开的300多家直营店中科学抽选出来的60家店，每店派驻两人，进行为期两个月的现场调查。抽选出来的60家店以及调查期间均对公司严格保密，派驻什么人去、这个人隐藏在被调查店的什么地方，也完全保密；每店的两人互相之间也不能是相识的人，而且不能相互联络。

除了驻店现场调查外，还要求由中国律师配合中国会计师事务所，对各店的经营状况依据各店按照要求提供的资料进行经营状况审计。

针对调查方案，申知策律师组织由祖晓强、苏启航、马乐天、萧然组成的团队，经过一周时间，制定了一套执行方案。将60家店按照方向分为四个区域，分别由祖晓强、苏启航、马乐天、萧然牵头，在当地找调查机构或者聘请在校学生，作为调查人员进行驻店调查，各负责人居中协调、指挥，同时配合会计师事务所人员工作。

苏启航负责东南方面，驻守在厦门、同时兼顾周边城市共15家店的调查。跟苏启航一起驻守厦门的还有两位会计师，都是女孩子，年龄都比苏启航小两、三岁，两人很能干，经常熬夜。这让苏启航佩服不已，她感觉自己是熬不了夜了，一晚没睡的话，精神需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经过动用上百人，历时半年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触目惊心！这家上市公司硬生生无中生有的虚构出了80%的经营业绩。

在这样的结果面前，公司董事会发生了分裂。独立董事要求立即披露，并启动追责程序。但董事长却置疑调查结果的准确性，指责调查过程中存在种种问题，并指出公司是国内受经济波动影响导致业绩出现极端情形，不能反映公司真实的经营前景。有一部分董事支持董事长的意见。

董事会是在京城召开的。申知策律师带着祖晓强、苏启航列席了会议，美国律师和会计师也从美国飞到京城参加了会议。

针对董事长对于调查过程和结论的质疑，出席会议的美国律师、会计师以及申知策律师先后进行了有理有据的反驳，对于调查方法的科学性、执行过程的严谨性进行了详细的说明。

在听取了律师、会计师的说明后，当场有三名独立董事站起来，表示：“如果不立即披露，我们就马上辞职。”

最后，公司董事会勉强通过了立即进行披露的决议。信息披露后，市场一片哗然，这家上市公司的股票开启了持续下跌模式。这时人们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家公司刚上市，前景还一片大好的时候，公司的几个主要股东就开始通过股票质押贷款等方式进行巨额套现。

即使是在公司财务造假被迫自行披露后，公司的股东也没有闲着，试图通过召开股东大会、罢免董事等方式，来拖延接下来各方面对公司的调查、追责。

因为是美国上市公司，这家上市公司的后续戏码主要在美国轮番上演，法律方面的事务也主要由美国方面的机构和律师来主导了。苏启航等人在配合完成调查工作后，就基本处在了看戏的位置上。

在美国，各路神仙开始陆续登场，大戏连连上演。先是美国证监会介入调查，并对这家上市公司及董事、高管给予行政处罚。中国证监会在此过程中对美国证监会提供了相关协助。

接着，有美国律师事务所开始征集该上市公司的投资人，拟对这家上市公司及其董事、高管提起证券欺诈集团诉讼。蒋晓蔓作为法学院的在读生，通过朋友的推荐，幸运地参与了一个最主要的集团诉讼的律师团队的工作。

苏启航虽然不再参与这个上市公司有关的法律服务。不过，她一直关注着这个上市公司后续事态的发展，由此对美国证券法和美国的集团诉讼制度产生了深厚的兴趣，突然有了一个要去美国学习证券法的强烈念头。

想去美国深造，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苏启航渐渐意识到，她并没有姜巧巧那种拉客户的本事。而据她目前的观察来看，在律师这个行业里，是不可能一直给别人打工的。很少有老板在有大把地低成本的人可以选择的时候，愿意高价养着一个年龄越来越大、精力越来越赶不上更年轻的人的成员。

苏启航有时想，申知策律师的业务量应该足够一直养着她这样的成本越来越高、年龄越来越大的人吧？但是，她不敢把未来寄托到别人身上，更不能忍受别人基于同情或情谊或其他什么原因而愿意负担她的成本。所以，她需要为自己的未来早做谋划。

苏启航自己琢磨，也跟蒋晓蔓有时进行探讨、请教，最终她认为：证券法和证券集团诉讼足够复杂，也许她以后可以靠在这个领域做到专业化，积累一定的知名度，从而能够成功地获得足够的案源，让自己得以继续从事热爱的律师职业，以及诉讼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