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啦?梦里头美么?”
轻柔的嗓音似挟带着三月江南春雨,旖旎而又烂漫。
“顾姝!”
顾菟咬牙磨出二字。落得如今这般田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日便是新皇登基大典,她劳心劳力替他将宫里宫外打点妥当,只待共享太平;
不成想,却在登基前夕误遭暗算!
顾菟手脚无力委顿在地,犀利目光如箭般射向心腹大宫女红缨!
红缨恭敬垂首而立,仪态无可挑剔,再不是当年被她从流民死尸堆里拖出来的泥猴子了。
顾菟心口剧痛,强咽下一口热血。
她知道自己不过苟延残喘,一张口便是气绝人亡,心有不甘之下只顾着瞪眼质问红缨:
为何背叛我?我哪里对你不起!
红缨平静站立,温驯目光不曾僭越一分,头上那支单凤金钗明晃晃的,轻易落入顾菟渗出毒血的双目。
原来,她早已经委身于太子,哦不,明日便是新皇了。
瞧这簪子的规格,红缨至少能够得上一个六品的嫔吧?若是为新皇诞下皇子,未必没有一飞冲天之时。
确是比自己给她安排的康平伯庶子之妻有前程。
后宫不容不洁之人,原来红缨那个无缘的孩子竟也是太子的。
顾菟一口血涌上,再是紧闭了双唇,依旧有热意自嘴角蜿蜒而下,转瞬冰凉!
“呀,妹妹吐血了呢。”
天真无邪的声音里不带半分阴霾,如同声音的主人那不曾被世事烦忧的娇嫩脸蛋般,不染半点尘埃。
顾姝拈着帕子轻轻擦拭顾菟嘴角溢出的血渍,却是越擦越多,在血色将要洇染上她纤细的指尖之前,惊慌地一把丢掉帕子。
“差点弄脏人家的指甲,特意为了明日的封后典礼染的呢。”
顾姝小心地举起水葱似的纤纤玉指左右瞧瞧,嘟起粉润的唇细细朝鲜红指甲呼气,娇憨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
“主子,奴婢服侍您净手。”
宫塑般的红缨动了,亲自端来铜盆,浸湿了帕子替顾姝擦手,行动间认真端肃,仿佛将那两只手视若珍宝。
如往常对待顾菟那般。
顾菟闭上眼,再没什么可问的了。
顾姝却不肯就此放她解脱,带着潮意的手轻轻拍在她脸颊,发出啪啪轻响。
“妹妹怎的又要睡了?陪姐姐说说话呀。”
撒娇撒痴的声音绕过顾菟耳畔,过不进她心里去。
啪!
脸颊一痛,如火烧灼,顾菟眼皮被粗鲁扒开,对上红缨那张略方正而失却秀美的脸。
“主子有训示,认真听着。”
红缨一板一眼训斥,眼底不见平日对她的亲昵孺慕,也没有失去孩子向她求助时的可怜可悲,如同在调教不守规矩的宫妃仆役,铁面无私,不带半分私人恩怨。
果然是她的好红缨,大将之风,第一得意人儿,就连背主都如此从容不迫。
“垂眸,不得直面主上。”
红缨反手又是一巴掌,重重打落她几颗被毒药腐蚀根基的牙齿,伴着毒血喷上红缨衣角,令其无法躲避及时。
顾菟眼底浮现笑意,瞧见红缨瞬间张大的鼻翼。
她一直没提醒红缨这个可爱的小毛病。
毕竟,若是上进心满满的红缨连这点无伤大雅的小细节都改正掉,哪还剩下多少人气儿?
小姑娘家家的,纵然身世坎坷,有她撑腰,日后总不愁好前程。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一厢情愿的想法。
如今虽觉可笑,能窥见红缨一丝破绽,倒也有趣。
总归她顾菟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