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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响起的悦耳机械音苏得一比,顾菟微勾着唇角睁开眼,对上顶棚角落垂着的一缕蛛丝,下意识蹙了蹙眉。
这是,小时候住过的张家?可真够穷的。
陌生的情感潮汐般涨落,顾菟眼中情绪一变再变,攥着夏被的手指紧了又紧,抗拒着不叫满腹仇恨吞噬了理智。
善恶有报,她这不是来报了么,不急。
顾菟终于安抚住激荡的情绪,长长吐出口气。
夏虫唧唧,鼻尖萦绕着一股长年累月弥散不去的烟熏火燎气息,勾得她空虚的肚腹咕噜叫了一声。
好饿。
顾菟捂住肚子翻身坐起,低头瞟了眼身上裹得严实的衣裳,衣裳下出汗的黏腻感叫人不适。
顾菟略想了想,从床边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捡起一根白天采摘洗净备着的甜根儿,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淡淡清甜汁水入腹,安抚住作怪的肚腹,顾菟放松了眉间,热胀的脑袋随之清明两分。
隔壁传来阵阵鼾声,顾菟眼中浮现一抹冷意,把布包揣进怀里,随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趁手的剪刀,穿上绣鞋下地。
月光透进洗得单薄褪色的旧窗帘,映得逼仄的半间稍间朦胧黯淡,各样物事拉长的影子微微颤动,形如鬼魅。
正是她年幼时最恐惧的深夜惊梦时分。
换做如今历尽沧桑的她,早不怕这一点虚张声势的死物幻影了。
这世上最恶的,是人心!
顾菟定定神,轻轻推开东稍间单薄的木片门。
吱呀一声轻响,在静谧的夏夜中格外刺耳,却又轻易被湮没在震天的鼾声中。
顾菟略站了站,黑暗中一双眸子灿若寒星,望向床上睡得正熟的大小三团--
她亲娘,亲娘嫁的男人,还有新生下的儿子。
顾菟定定神,攥紧手里的剪刀,猫腰潜行几步,挪开泛着酸臭的布鞋钻到床底。
唧唧几声嚣张鼠叫,顾菟作势挥舞下手里的剪刀,将这些胆大包天的偷家贼驱散。
蓦地,头顶床板响动几声,浅眠的婴儿哼唧着,被揽入娘亲怀抱,熟练地轻轻拍哄两下,很快又都睡熟了。
顾菟默不作声地等了会儿,待头顶消停了,便趁着如雷鼾声的掩护,摸索着床底下夯实的地面,三两下摸到一处微微凸起,便知道找到了地方。
顾菟憋着劲儿,耐心地拿剪刀尖儿一点点沿着凸起处边缘戳挖着,很是费了些力气,足足挖下两寸多深,这才触碰到坚硬的石板。
良久,顾菟挖开石板一侧缝隙,剪刀尖插入其中将石板撬开一点,瘦弱的小手摸进去,掏出个不大的油纸包。
轻轻一捏,油纸包里头硬硬的。她极慢极轻地打开油纸包,拿走扇坠跟一块碎银子,将剩余的银子重新裹了,埋回地下。
顾菟擦了把额头细密的汗珠,一鼓作气,将石板归位盖上黄土,脚踩臀压数次之后,轻轻掸掸衣裳上的尘土,无声无息爬到床那头去,蹑手蹑脚溜出屋子。
夏夜闷热,屋门敞开迎些穿堂风来解暑入眠,倒也省了她的手脚。
也只她一个女孩儿家为避嫌,才会夜里睡觉门窗紧闭,衣衫整齐,实在苦不堪言。
顾菟出了院门,狠狠吐出口气。
有谁家忠心护院的大黄狗吠叫两声,得了睡意迷蒙的主人家几句呵斥,很快消停下来。
顾菟闷头往村外走。
那个家,于她来说,很快就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