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菟被连夜送到庄子上。
地方是她特意挑选的,离前世九皇子埋骨之地不远。
顾菟打算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白捡个功劳回来。
这一世事情发展与记忆里已然大不相同,她并无很大把握。
顾菟小心翼翼扶着带刺的枝蔓下到山谷底,循着血腥气寻到昏迷不醒的矜贵少年,愉悦地勾起唇角。
不枉费她连夜赶路,瞧,真叫她找见了!
也算他有造化。
太子的对手她帮忙找好了,刚好替风口浪尖的公主府分担些火力。
只不过这个眼神不好的九皇子,貌似喜欢顾姝那样成天装模作样的小白花?
唔,她其实也可以的!
……
哐啷--
顾菟一声闷哼,单膝跪地,疼得面色煞白,手里却还护着那只盛满诡异药汤的木碗。
缓过那阵锐痛后,顾菟将泼洒了小半的药碗搁下,两只纤细的小手摸索着扶起撞倒的木凳,借力站起,将其小心挪到墙边放好,又数着步子回去端药碗。
药味热气弥散,熏得她鼻头红红的,似是想哭,却安静得不发出一丝抽噎。
“装模作样。”
少年嗤笑一声,腥红双眸望见她的拙样,恶劣地又丢出一颗榛子,堪堪停在小姑娘脚边,只待她一踩,便会再滑上一跤。
顾菟吃到教训,小心翼翼的脚步愈发拘谨,鞋底几乎不离地面地淌着往前挪步,将那枚榛果朝前踢了踢。
轻微的触感提醒她脚下有异物。
她试探着拿脚尖去勾,踩住后在鞋底来回滚了两圈,确定不伤手,这才缓缓蹲身去捡。
少年又轻嗤一声,无趣地扭开头去,贪婪地望着窗外明媚的秋景。
艳阳高照,云淡风轻,山苍木深,兔奔雁鸣。
可惜,眼前这一切都将离他而去。
包括他的性命前程。
天家无亲情。以往他总是不信,如今信了,却也迟了。
眼睛火辣辣得痛,视线更模糊了些,便是连那空中翩跹的飞雁,都糊成一团动荡不休的灰影,形如鬼魅。
少年草草拿袖口擦去眼角渗出的水液,眨也不眨地看着。
粗糙的衣料洗得干净,泛着皂荚与阳光的味道,很好闻,却很伤脸。
尤其是少年那张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小脸。
事到如今,他却也顾不得了,只知道看一眼,少一眼。
一个瞎了眼的皇子,便是毫无用处的废人,不如去地下陪可怜的母妃,来世再做母子。
有温热的东西轻轻触碰他红肿的眼角,少年啪地一下用力拍开,小姑娘手背霎时红了一片。
顾菟粉色的唇抿了抿,将护得宝贝似的木碗往他面前递:
“喝药了。”
少年火气陡升,一把掀翻挡在他面前的障碍,怒喝一声滚。
顾菟闷不吭声地跌落在地,小小的脸皱成一团,撑地的左胳膊肘钻心得疼,该是擦破皮了。
木碗在地上转悠几圈,转得人心里发慌,终于停下了。
少年咬咬牙,固执地将视线投向窗外。
不是他愿意欺负女人,实在是她太烦人。她多自讨没趣几回,就会消停下来,还他清净。
尤其她还顶着一张跟顾姝相似的脸,居心叵测!
顾菟抖了抖浸透药汤的裙子,默默爬起,手里还抓着裂缝的木碗。
“你矫情够了没有。”
她耐性差不多用尽,投去一瞥,不怒自威。
“你不是还没瞎吗?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很好玩?便是真瞎了又如何,就不能活了?”
“你还真是窝囊,别人还没害死你呢,你便上赶着替人家糟蹋自己个儿。怎么着,你是仇家养活的?担心人家出手会累到,打算彻底自我了断?你还真孝顺,嗤。”
顾菟礼尚往来地嗤他一声,揉了揉磕疼的膝盖,又抬起疑似破皮的左胳膊肘,呼两口气,试探着拿嘴唇轻轻触碰,查看伤势。
“住口!”
少年怒极而斥,扭头却看见这古怪的一幕。
那截不常见日光的小臂白得晃眼,他脑子里闪过那句非礼勿视,蓬勃的怒气戛然而止,憋得他不上不下的。
“你懂什么。”
他此刻最听不得孝顺二字,忍了又忍,自牙缝间挤出句话,狠狠出了半口气。
顾菟没理他,张嘴想添舐伤口,如同山野小兽那般。
“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