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3章 岁月藏袖中(1 / 1)季熙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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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言道法自由,入空门即是断红尘,但谁知这空门也是由人来构建的,心不安,无所谓是红尘还是空门。

他眼神温柔,朴素布衣,广袖中的纤细指节上是掉落在木案上的桃花瓣,我常在想,就算入了空门,得了清宁,也不要想着高人一等,命有所长,不去布施恩德,便不算修道。

其实,你有不甘……涪沧无从探求他的前世,他心中的迷雾,唯一能看出的是他就算晨钟暮鼓,故作被空门囚禁,永世自省,但那如灯下尘埃一般的细碎追索,还是暴露了他的野心。

她猜他的平静下暗藏风起云涌,她猜他的蛰伏不过是一种伪装。

茶已冷,倒去便是,若是心冷了……她试探道,即使添了一杯热茶,念的那人也是无法等到的。

你……怎知我在等人……他震惊,以为自己已毫无破绽。

虽则,你潜伏在此,不作为,别风月,但你不甘心这般避世,你也不解终日闭门忏悔,能赎何罪过,更何况,明明是你父亲弃了你们,为何是你们担负沧桑……你想要公道,你在等一个机会,等那个人……

一别数千年,他对我不闻不问,我母亲等不到他,而我……也是如此……言罢,他手握成拳,久久不语。

窗外,雷雨恣肆。

边春山的桃花,一夜间悉数凋零。

听闻,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有个行过万水千山,都寻不到前世恋人的凡人,伤心而逝,满山桃花为他哭泣。

但奇怪的是,翌日,桃花又开了,如似新生。而山下离祝箩桥不远,本是邻居的李家娘子与吴家娘子,怀胎一度春秋,终在雨夜得了新生儿。

山中不知名的鸟儿,叼来一袋金豆,就放在李家娘子闺房外的桃树下。

李家惊喜不已,去城中找了最好的泥瓦匠,在山下修建了一处庙宇,称为桃姬庙。

那李家的新生女儿,名为春桃,吴家新生男儿,名为南柯。

世人传言,回音庙里求人生平安,而桃姬庙里求姻缘圆满。

墨白说,有个仙子将自己的半寸仙魂放置在这边春山,至此,山中桃花才如此繁茂,绝丽。而那个寻觅爱人的凡人男子许是仙子的孽缘痴恋。

他们一同携着好酒去李家道喜,李家娘子赠与一段空山鸟语。

曾有恋人忍离别,抛相思,无奈年华流转,男子思念成疾,翻山越岭至妖山南柯,小妖感怀相助。悲哉,悲哉,男子所恋之人是天仙,已逝多年,仙魂留存边春山。

边春之南,胭脂桃花。

王母叹桃姬不慕荣华富贵,只重情缘承诺,助其返回人界。

既然爱过,如何相忘于江湖,痴男怨女双双化作凡人胎,来世再相见。

桃花佳期已过,蜜桃初生,不日便可食,小知欢愉至极。

她让小知好好跟着墨白学些文墨,不可整日游玩。而她自己终于舍得在边春山的一地势险要处,安葬了姨母枰广的遗世羽衣,此风华温柔之地可置坟茔。

遥想当年,姨母教她习得母族规诫,才艺,品格。云梦幻境,如梦似幻的虚无之地,以为此生便要那般安然度过,不曾想过沦为如今之貌,她如桃姬般,失去了半寸仙脉,也如桃姬般……心里起了思念,动了凡心。

她既渴望有那凡人一般的好男儿思念,也担忧自己的生世会不可避免地招来如凡间悲情故事般的孽缘恶果。

山风横行,迷了她的眼睛,她拜别姨母,见小知的马,阿刀,正在用鼻尖触碰熟透的蜜桃。此番暖意,她笑起来,抱着阿刀的脖子,说道,阿刀,人间都说,千里马行千里,你有遇到过喜欢的人,还有忘不了的风景吗……

阿刀安慰地蹭着涪沧的脸,好似在说,你和小知就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我一生所遇到的最美风景。

她牵着阿刀,立在山崖,山水妩媚,风中还残存着桃花的馨香。她终于泪流不息,想起姨母的遗言:你爹爹是水神,娘娘是东方阿殷族五公主,犯下滔天罪行,族人不容……

原是我的出生就是罪过,我的人生就是劫数,可我……只是卑微地想看看一点世间的好风景,我多希望我的命格,如我在人间的法号一样:无难,无诸多苦难。

我竟不知我虽有难治心疾,却也有无上神力。

每逢雨夜便会心疼难忍的苦痛,竟然可以用神力抑制,可是她也能感知到,她的神力在被唤醒,躯体里的邪气也在一步步蚕食她余下的半寸仙脉。

她不明白父母皆是神仙,为何自己身负邪逆?

水袖翩然,桃花之色,她变出姨母所制的舞衣,那是她若嫁人时要带上的嫁妆,身为东方阿殷族要遵循的族规。

她耳边仿若响起了那首独属于曾经的天界贵族,东方阿殷族的婚嫁祝词。

东风春心浓,胭脂如意重;醉去理残妆,闲来舞霓裳;山河云烟归,却道海棠旧……

暂且忘却天地间的烦忧,尽性一舞,她挥动水袖,仿若云霓飘摇,好似将往昔藏在袖中的岁月悉数抛洒。

他透过树影,看着这个舞姿曼妙的仙子,想象着她的前世是何模样,她知晓她的母族曾经惨绝的杀戮与流放吗……

一朝天界贵族,一夕流放庶民。

他的母亲,因这突生的变故,被本就冷淡的父亲厌恶,不留丝毫情面,驱逐他们母子去了荒山野岭。还堂而皇之地说是让他们赶赴封地。

母亲以德报怨,将母族的罪过都悬在自己的头上,她说,是我们的错,所以才要流放,以后切记自省,行善,祝祷,平心,以赎罪。

赎什么罪?

他与母亲,从未参与任何母族纠纷,更没有在天宫行过任何错事,为何要赎罪……

何为世族,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亲牢记母族规诫。

曾因母族的风光,她得以嫁给天帝,成为楠宜帝妃,荣耀不凡。之后,她也因母族的逆反之心,被遣去贫瘠之地,成了无人记挂的妇人。

而自己曾经是天庭谦卑知礼,博物通达,温润如玉的帝四子凰逍,备受推崇的储君,如今却沦为不敢提往昔名讳的落魄之人。

大逆不道,居心叵测……这些难听的词,他实在不敢相信是父帝怒斥那如桃花一般温软清婉的东方阿殷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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