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喝饱水,又在旁侧吃草。今晚没有月光,只有满天繁星,茫茫的大漠显得格外寂静。
殷于歌起身,轻轻抚摸吃饱喝足的马背,“马儿,马儿,今天辛苦你了,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正准备起身上马,一些杂声出现,殷于歌警觉的将马牵到树后,垫脚观望。原来是白日里的那几个游民向这里走来,支了火,停在湖边饮水歇息,用西戎语交谈些什么。
殷于歌躲在胡杨木后稍微屏住呼吸,不敢有大的动作。只是胡杨木瘦小,一人一马,她不知能隐藏多久。
不知站了多久,殷于歌腿脚开始有些发麻,马儿也开始蠢蠢欲动。突然,一双手捂住殷于歌的脸,她怕被游民发现不敢挣扎。
只听耳旁悄声说,“殷姑娘别怕,是我,秦青。”
他解释完便放开了手,脸上露出一丝愧疚。殷于歌转头一看,果然是秦青。此时马儿受惊,向后窜动了一下,几个游民大吼些什么,拿起武器,齐刷刷地向这边跑来。
秦青也不再躲藏,将殷于歌拉到身后护着,拔剑出鞘,严整以待。
“殷姑娘,待会儿你先走,我的马拴在十余步开外的灌木丛中,他是老马,记得回营的路。”
看见秦青还有些稚气的侧面,殷于歌也不忍将他留下,更何况是为了救自己。
“哪有丢下同伴的道理。”
殷于歌拔出从下午在西戎人身上抢得的腰刀护身,“再说,我信你。”
“殷姑娘!”
“别说了,他们过来了。”
那几个游民过来看到殷于歌,拔刀相向。瘦高个用着不太流利的云秦语吼道,“你这个坏女人!杀我大哥!我要拿你的血去祭他!”
“小心!”
殷于歌被秦青推出老远,只见他身手敏捷,在游民的刀下穿梭。不一会儿,两个游民已经陆续倒下。可是到底寡不敌众,秦青也开始受伤。
殷于歌准备上前帮助,只听秦青喊道,“殷姑娘!上马!”
见她不为所动,又传来一声重和,“上马!”
可是殷于歌究竟不忍留下他,见他也逐渐向马这边来,殷于歌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向秦青的马儿奔去,翻身而上,拉好缰绳调整好方位等着他。果然,不多时,秦青奋力一击,撤刀向马而来,飞身而上,坐到殷于歌后侧,两人共乘一匹。
“小耳,快跑!”
见到主人上来,被唤作小耳的老马拼尽全力向前飞奔。老马识途,小耳身强体壮,跑的飞快,转眼将游民远远的甩在身后。
殷于歌闻到浓郁的血味,“秦青,你受伤了?”
第一次离心上人这么近,身上的伤又疼痛难当,此时他又羞又痛。秦青抿着唇,从牙缝咬出几个字,“殷姑娘,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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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到亥时,寻找殷于歌等人已经陆续回到集合点。
看到赶来的卫子期,田方单膝跪地,“末将的错,末将定将小…”
田方连忙改口,“定将殷姑娘寻回!”
关梦跟着他不久,从来没见过卫子期表情如此严肃,不发一语。见状,她也连忙认责,“是我的错,是我贪玩,才让殷姑娘…请将军责罚!”
卫子期背过手,缓缓开口,“军务失责,该当如何?”
“末将失职,愿领军棍一百!”田方道。
卫子期点头,看向关梦,“你,降为伙头军,可有意见?”
关梦是大将关益的小女,又自持武艺高强,从小一帆风顺,边要随他来边关历练,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她摇摇头,表示没有意见,认同降职。
吩咐完,田方自动被带下受刑。卫子期看了看天色,风雨欲来,殷于歌也不知身在何处。他不断安慰着自己,她不过是个无关的人。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仍旧如此慌乱。
“所有的人,跟我一起去找!”
“是!”
正在装点行囊之际,有人喊道,“将军你看,殷,殷姑娘…”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殷于歌完好的骑在马上,穿过夜色而来。她的背后似有什么东西,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他殷切的向前跑去,马儿近了,才看得清清楚楚。背后,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正是那晚递衣服过去的小将。
一瞬间,重聚的喜悦滑过,只剩下浓浓的不安升起,有必要同乘一匹马吗?
秦青看到大将军在前,此时唇色惨白的他翻身下马,强忍住疼痛,欲向卫子期行礼。
殷于歌替他热切的解释着,“他受伤了!”
卫子期充耳不闻,本打算抱她下马的双手收回。一听她这句,醋意袭来,也不动,只是站着。
她下马,扶起秦青,抬起袖口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污。
“殷,殷姑娘,你没事吧。”
殷于歌看着秦青摇摇头。
这亲昵的动作被卫子期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向侍卫吩咐道,“把这小子带下去医治。”
“是!”
两个小兵从殷于歌手里扶过秦青。
“他叫秦青。”殷于歌道,不叫这小子。当然,后面这句话只好藏在心里说。
卫子期看着她,衣服沾了血污和黄沙,似乎应该没有受伤,只是神色有些疲累。他挑眼道,语气冰冷,“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殷于歌逃了一天,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也无暇顾及他带刺的话,眼前有其他事更为重要。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铁哨递给卫子期。
“这些东西,是那些西戎游民的。我不识西戎文字,无法看出什么。不过,从他们那得知的消息,他们今日下午,原本借由马哨扰乱军营。”
卫子期接过信仔细查验了一番,确实是西戎文字,不过这个铁哨?
“这是特制的马哨,根据游民的说法,吹响后可以使十里之内的马发狂。”
卫子期注意到她腰间别这一把精美的西戎腰刀,“这刀…”
“也是西戎游民所有。”
殷于歌取下腰刀递给他。
卫子期淡淡的看了一眼,刀把上镶嵌着宝石,这可不像普通人拥有的。将东西交给身旁的心腹卫影,“悄悄地去办。”
“是。”
卫子期与殷于歌相对而立。
“你和那小子一直在一起?”
他俩共乘一马的场景一直在卫子期脑海里浮现,醋意翻江倒海的袭来。
“你是说秦青?”
卫子期不置可否。
“他救了我。”
“所以你们共乘一马?”
是不是除了他,他对其他人都可以那么亲昵。
对于这种问题,殷于歌不想也觉得没有必要回答。“我累了。”
这天气果然如卫子期之前所料,突然狂风大作,风夹杂着雨一起袭来。卫子期脱下外袍,举在两人的头上,做了一把临时的伞。士兵牵来他的马,卫子期收起衣服,把殷于歌扶上马,自己坐在后侧,向军营奔驰而去。
两人的衣服很快被雨水浸湿,卫子期牢牢地护住殷于歌,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雨水湿滑冰凉,马儿的奔跑下,衣服相互摩挲着,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大漠里的夜晚本就寒凉,加上雨水滑落,殷于歌觉得很冷,本能的缩在卫子期怀里,攥取更多的热量。
不多时,到了西军大营,卫子期驱马向住处而去。卫子期住的是琉璃苑中独立的小院。云起小馆,连门房也是他自己带的卫家军的人。下了马,侍从打伞将他俩引入房廊,雨水顺着房檐滑落,一条一条,连接成水幕。
殷于歌跟在卫子期身后,猜想苏以真也住在此处,不想见到她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纠葛,低头整理一下湿透的衣裙。
“我还是回南幽馆比较好。”
卫子期转身,经过刚才的大雨,两个人都被淋湿,殷于歌娇弱的身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他心中一软,语气变得温柔。
“现在已近子时,南幽馆人多嘴杂。你刚淋了雨,这里有浴池,你可以暖暖身子,一早再回去。”
看出她的担忧,“放心,没人知道你来过。”
对殷于歌来说,她宁愿卫子期对她冷淡一点。多余的一点温情都能让她陷入困境,不属于自己的人和物,她不该眷恋。眼前的卫子期,棱角分明的脸庞目光流转,就像三年前的他。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过去抱住他。
一名侍女将殷于歌领进浴房,偌大的水池氤氲缭绕,散发着热气。木质地板衬得昏暗的烛光温暖雅致,没想到营内还有这等舒逸之地。
“你出去吧,我习惯自己来。”
殷于歌泡进池子里后,暖和的神经重新舒展,感觉到多日未有的畅快。泡久了身子乏,殷于歌趴在池沿迷迷糊糊的打着盹儿,热气上涌,小脸印上绯红色。
不知泡了多久,恍惚间,她似乎看见卫子期扶起她,给她擦干,又换好衣服…
卫子期早已换洗完毕,在门外等了又等,也不见人出来,侍女也不在。耐不住性子打开门冲了进去,却见殷于歌泡在水中,趴着池沿睡着了。约微晕湿的睫毛卷翘浓密,随着呼吸稍稍起伏,怕她着凉,轻轻抚过她的脸庞,“于歌?”
谁知道她睡得如此安稳,直到他替她换好衣物也没有醒来。
卫子期把她抱上床塌,盖好锦被。坐在床沿悄悄的看她,藕粉色的里衣很衬她的肤色,泛红的脸颊吹弹可破,只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仍旧微微蹙起。
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温暖如春。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弄着她的眉,想使它更为舒展一些。她梦语呢喃,附耳倾听,赫然听到“秦青…”二字,也来不及继续听说了些什么,醋意拢上心头。这个残忍的女人,睡梦里也在叫着别的男人,先有齐憬然,现在冒出个秦青。卫子期只觉气愤难当,扭头离去。
殷于歌醒来已是辰时,自卫子期来西军大营后,殷于歌整宿整宿的失眠,从未睡过如此惬意。在被窝里舒服的划了个懒腰后瞬间清醒,“我怎么在床上?”
难道昨晚泡的困意满满,迷迷糊糊,自己起来穿衣了也不知道…殷于歌在床头找到一套衣服,想是侍女放的。
洗漱妥当,殷于歌出了小院。
田方带领一支小分队,昨夜的一百军棍即便是身强体健的他,也是有些吃不消,走路一瘸一拐的。看见殷于歌完好的大活人在他眼前,他不由得笑起来热络的打招呼
“小…”
“小军师!”
“你,受伤了?”
殷于歌并不知道昨晚他与关梦受罚的事。
“一点小伤,无碍。”
“待会儿我拿药给你。”
看田方一行人神色匆忙,“你们这是?”
“这样的,昨日俺和关梦不是追秃鹫去了嘛,在哪里发现一具女尸,和之前夜里遇袭的死者死状一样。而且还在身边找到一小块布料,回来对比后,发现是新兵的制服上的布料。我们去新兵营。”
“我可以去看看吗?”
田方点头,“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