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将军所说的开垦地在军营南侧,也就是那片绿洲的山腰上。因为在绿洲中开垦,需要注意保护植被,所以,开垦的农地面积并不大。
而此次染病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来过这里开垦农地。
兵头说道,“眼看着开春了,长将军便派了他们这些新兵来此处开垦,这些山地,如果能利用起来,就算能种些菜也是极好的嘛。”
“还可以锻炼新兵的身体,哪里想到会有这事发生。”
兵头的布靴在地面上蹭着泥。昨晚前夜,这里下过小雨,还有些地方湿漉漉的。春雨过后,土壤散发着浓郁的泥土芬芳。
土地已开垦了一小半,被拔掉的草摞在一旁,看来没有进行多久就已经发生了病症。黄色的土地周围长满着浓密草丛。再仔细一看,这草丛之中有一小块枯掉的草,与周围绿色的春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一块,在开垦之前就枯萎了吗?”
兵头满脸疑惑,努力回忆着,“没有吧。”
“肯定吗?”
“没错!当时这一片都是草。我们当时,还舍不得开挖呢。”
殷于歌走过去,从旁侧的树枝上取下枝桠,去掉叶片,在枯萎的草丛边仔细的探寻着。草丛接近半人高,她在外面看不到什么。
“小军师,俺来。”
“不用了。”
她担心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会被田方错过。殷于歌从腰间扯下行路时的纱巾,固定好,以期保护面部。
终于在里面一株草木的根脚下,看到一只浑身溃烂的田鼠,除了骨架,已经烂成一滩血肉模糊的泥状物质,有些恶心。仔细查找,一只极小的火红色蚂蚁的尸体,半掩在泥土中。她用树枝细心的拨弄着蚂蚁的尸体,只见它的腿上有细小的绒毛。
“这种蚂蚁我没有见过,你们来看看。”
她扯出衣袖垫着,将蚂蚁置于掌心。它的头部偏小,通体朱砂色,尾大,后腿上长有绒毛。
兵头疑惑,“我在这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有这种蚂蚁!”
难道它是起源?所以一旁田鼠的尸身上也是浑身溃烂。
见卫子期迅速走向枯草丛蹲下查看,殷于歌有些着急,他胸上的伤肯定会有拉扯。
“将军,我来吧。你的伤还没完全愈合。”
“无妨。”
片刻之后,卫子期的声音传来。
“这里也有。”卫子期指着一旁鲜活的草丛中。
“可是,如果蚂蚁有毒,他们身体腐烂,那么沾染到腐液的草木也该枯萎凋零才是,而这些草,长得好好的。”
殷于歌暗想,他说的不错,按照常理,毒物身体带毒,死亡之后有毒的体液也会对沾染到的动植物带来一些影响。可是为什么这些蚂蚁的尸体没有影响鲜活的草呢。
难道这蚂蚁没有毒,又或者那片枯草,是凶手投放的活蚂蚁爬过之处。她正思索着,兵头瞪大双眼,指着她的肩有些发抖。
“那个,殷姑娘,你先别动哦。”
卫子期循声看去,一只火红色的蚂蚁在她的肩上徘徊,就快钻进衣领中。估计是刚才她在草丛中之时爬上来的。
他轻轻地拿出手绢,步履轻缓,低语着,“别动。”
话音刚落,猛地一下,快速将手绢敷在肩头,迅速地翻个面,那只蚂蚁便已成为了囊中之物。看到有活的出现,殷于歌倒是有些欣喜。
“小心,别弄死它了。”
卫子期将它困在里面,外缘用绳子系上,递给兵头。
“仔细的看着。”
兵头战战兢兢的接过。
卫子期在殷于歌的身上仔细翻找着,直到没有看到别的蚂蚁,他才放下心来。
“大家找找其他地方,特别是有枯草的地方,看还有没有活的。”
殷于歌也准备前去,被他拉住,“你待在这儿。”
殷于歌转身,在之前蹲着的枯掉的草丛中继续寻找,如果真是因为这种蚂蚁他们才中毒,那么这一只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死亡,按照毒理,相生相克,那这附近一定有可以用来解毒的植物。
那么多年,没人在这里见过它们,现在它们一出现,那么多人就发生了问题。
“也许它袭击人之后,将身体的毒液全数给到宿主,然后死去,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死后的身体没有毒。而这一只活着的因为没有攻击其他活物,所以,还留着性命。就像蜜蜂一样,发动攻击之后,就会身亡。”
卫子期不置可否,她说的却也不错,只是,难以证明。
兵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尽力跟上她的思路,“可是,现在怎么知道那些蚂蚁到底有没有毒呢?”
殷于歌秀眉一挑,“不还有只活的么。”
卫子期说道,“不可,如你所说,如果它真的有毒,但是只剩一只。它的毒万一只对人起作用,在其他动物身上没有反应,那么这一只就废了,无法做到验证。”
殷于歌慢慢走近卫影,拿开他手中包裹着蚂蚁的手绢,嫣然一笑,“既然现在是人受的伤,那么,就得用人来做实验。”
卫子期知道她的意图,可还没能阻止,她已经将蚂蚁放进衣中。他焦急地上前,“你这是要做什么!”
殷于歌神态淡然,轻拍手掌,“多说无益,验证一下不就知道…”
卫子期不顾别人,连忙将她腰带解开,其他人很配合的转身。他真是很气,她早已料准他不会答应,不放在手上,非要放进衣服之中,让他无法拿出。
“将军!你做什么!”
他将她衣服抖动着,想将蚂蚁弄下来。可是她也在躲避,与他周旋,他气急,“你给我站好,不要动!”
“将军!”
“殷于歌!你给我站好!”
他生气了,天然的威严使她有些局促。
殷于歌张开手,那只火红色的小蚂蚁安静的躺在掌心,“它已经死了。”
他凑上前,看到她的脖颈处确有极微小的划痕,“你!”
“这样一来,至少证明了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一旦袭击,他就死去,就像蜜蜂一样。接下来,只需要坐等他有没有毒。”
卫子期心急如焚,她却仍言笑晏晏。
“现在还没有找到解决方法,如果真的有毒,你这么做!无异于在当前的情形下雪上加霜。”
“放心好了。”
她轻轻的将那只火红色蚂蚁的尸体放在手绢之中,小心叠好,“如果有毒,更好。这样,便于我观察毒性的发展,我会找出解药的。”
她仰头,毫无畏惧。
“你…”
殷于歌不理他,整理好衣物。转身,继续在枯萎的草丛里面翻找着。陆陆续续又发现了一些蚂蚁的尸体。在往里,硕大的枯草之下,有几株散落的红色小草,开着白色细长花瓣红蕊的小花。
“这是什么?”
殷于歌不曾见过。
兵头探身过来,“这不是红厥草嘛!这里竟然也有?那南边山坡上有很多,不过,它的汁液有一定的毒性,牛羊误食之后都会迅速的腹泻,昏厥。”
她伸手拔了一株。周围的枯萎植物,也吩咐兵头一样采集了一些。
一直回到军医所,卫子期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当前不知道毒性来源,她身体也还没有任何毒理反应,尚不能确定是由那些蚂蚁传播的。至于现有的医书,更从未记录过这种症状。
她只好和戚军医处理忙着患者的伤口,这每日溃烂都有新增。有些旧坑未愈,旁侧又开始溃烂。即便加上城里的医师,人手仍然不够。
此时,麻沸散的药效已过,患者的脉搏仍然跳动的很快。由于疼痛难忍,不少患者已经开始呻吟。伤口清理时,殷于歌询问患者的状态,也记录不同患者的相同点。与此同时,卫子期除了处理一些必要的事务,忙完了总是一直陪在她的身侧。
这样繁重的任务一直到晚间,殷于歌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她取下薄棉手套,直起身来,头有些晕。但是她分不清是因为毒还是赶路彻夜未眠的缘故。
“我送你回房休息。”卫子期搂着她,神色担忧,想要抱着她。
她扶了扶额,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不用麻烦将军了,我可以走。”
卫子期不顾她的拒绝,抱起她,快步走去军医所临时腾出来的卧房。他的胸膛结实而又温暖,还传来淡淡的清香。直到将她放到榻上,温润的触感离开,她才想起了什么。
“将军你的伤!”
“我看看。”
刚拆了线,又长途奔袭,她有些担心。
“我已经自行看过了,没事。”
“噢。”
卫子期眼睛一瞟,想起毒蚂蚁的症状,一改这几日清冷的态度,关切地询问,“你的腿或者胳膊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殷于歌本来觉得还好,经他一提,倒感觉大腿上的一处地方有些微的酸痒,似针刺一般。
“嗯?”看见她的踌躇,卫子期更加担心。
“将军你先转过去。”
殷于歌背对着他,脱下自己的外裤。迎着烛火,大腿快接近根部的地方确实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紫色瘀斑,与戚军医所说的一致。还有腰后,也长着块状的的瘀斑。如果待会儿由紫转红,那就更能确定几分。
等待良久,也没有听到身后人的动静。卫子期已顾不得之前讲过的分清界限,清白如纸的话,他只知道,此刻的安静让他感到躁郁和不安。他转过头,将她按在榻上,开始仔细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