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卫子期趁着月色坐在院中的椅子上,喃喃自语。下午拿了名录去村里查探,发现一处废宅,众人都支支吾吾。直到后面他有些发怒,赵二才慢吞吞的说出这是曼娘生前的住家,自杀身亡,人已死了一年多。
这个曼娘,究竟是何许人也,让众人讳莫如深。
“将军!”
“小军师他们回来了。”
“于歌!”
他兀得起身,一改往日的漠然,脸带笑意。上前便要抱住殷于歌,还想说着什么,被她一把推开。
“我身上太多尘土了。”
“没事。”
他又一把揽过,惹得郭艾在旁边啧啧憋嘴。
“哎,我们这些朋友,有人完完全全就当我们是空气哟。”
听到这句话,卫子期才放手,轻拍郭艾的肩又靠近他,“饿了吧?”
“哼,不管不管,人家就算饿的直不起腰,也没有人管哦。”他说着拿手肘撞了撞关梦,“是吧?”
关梦一脸茫然,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我有管你啊。”
见他们满身尘土,赵二还有些愧疚,白日里只顾着自己的事,却把他们弄丢了。
“夫人,去打点水来。”他向身后的巧兰吩咐着。
“不用了,我们自去吧。”
殷于歌随巧兰去隔壁房中大概清洗后又返回堂中。赵二站在一旁,“小的已经给各位略备薄酒晚菜,万望不要嫌弃,就在这间房。”
所谓的简单,其实不然,满桌的肉菜应有尽有,看来这个村虽然偏了些,但还是过得挺富足。忙了一天,肚子咕咕作响,也着实饿了。
趁她吃饭的同时,卫子期讲述着绿水村里这一年来发生的事。
殷于歌试着梳理:一年以前,开始有女子的啼哭声,然后坟地被掘,还有尸体失踪,此后陆陆续续开始青壮年开始去守夜。
而守夜的人或多或少的出现上吐下泻迹象,甚至,文老爷的儿子文崇宁疯了,随后就是逐渐的有人死亡。听起来的确很邪乎的事儿。那么,这些死亡的人有什么共同点呢?
殷于歌接过死亡人的名单,老少皆有。甚至,还有九岁的小孩。从这里的确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赵里长。”殷于歌饮着酒,觉得这酒有些烈,便又放下了,“今日我们在迷失林中也遇到怪事。”
赵二放下木筷,“殷姑娘请说。”
“我们今日在林间,发现了尸骸。”
“什么!”赵二大惊,直起身来。
“还不止一具。如今看来,或许和村里坟地尸骸被盗一事有关。”
她接着问道,“你们村失踪的尸骸中可有白骨化的男尸?”
“有,一共被破坏的坟七座,当时我们还说,觉得这个七字很诡异呢。亡人头七。”
他继续说,“其中男子尸骸五具,其中四个已经去世好几年甚至十年了。”
只见他满脸愁容,又坐了下来。
如此说来,四具白骨化的男尸刚好和迷失林的对上号,其中还有三具尸体没有消息。
“不过,谁会无缘无故把尸骸移到树林里去呢?”关梦瞪大了眼,觉得这件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殷于歌摇头,这事儿确实有失常理,具体线索还得继续查找。
“里长,之前猝死的村民都有些什么现象?”
卫子期答,“这个尸检的详细记录我已经在信中写好,让县丞送过来,明日送到。”
殷于歌会心一笑,他果然想的很周全。
“笑什么?”他凑近殷于歌身旁,轻声问到。
“将军想的,很全面。”
“不及你。”
殷于歌抬眼,看向赵二,“明日我想去迷失林中的山洞看看,里长可否借我熟悉路线的人一用。”
“当然当然。”
赵二微胖的脸疑虑不减,“可是,林中的山洞和这件事有关吗?”
“那个山洞应该是通到另一处的,有没有关系我现在说不好,不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我也要去!”
一听到外出,关梦积极的报名,又转向身旁的郭艾,“郭桃花…你呢?”
他垂着眼,手臂支起脸,满脸沮丧的慢吞吞点了点头。但看到她笑起来,他瞬间坐直了身体,给她碗中夹着菜。
他们俩?看到这一幕,卫子期饶有兴致地看向殷于歌向她求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而此时,田方斜着眼,小声咕哝着,“就我一个单身汉了。”
他们晚间住宿的地方,是绿水村中名叫文安的乡绅家里,也是文崇宁家。偌大的院落中长着一棵古老的紫藤树,正是开花的时节,繁花似锦,与古色古香的家具建筑相映成趣。
“这棵树,怕是有些年头了吧。”
“回将军,快一百年了。”文安有些胖,年过中年的他笑起来显得和蔼慈祥。
只风一吹,花簇随之摇曳,不少花瓣飘落,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梦幻。树下有石桌凳,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注意到殷于歌的探寻,文安抚着心口,声音嘶哑,“这,以往都是与我儿下棋。自从他出了事,我…”
看来触即到他的伤心之处,殷于歌从棋盘上捻起花瓣,“文员外莫须挂怀。”
郭艾靠近关梦,“这里景致不错的哦,待会儿我们来逛逛。”
当着这么多人面邀请,她有些脸红,快步跑上前去和殷于歌并排而行。
一行人穿过院落,来到厢房前。
“将军,这些厢房下午的时候已经收拾妥当。”
怕都城来的大将军挑剔,文安忙解释道,“这些是给各位准备的换洗的衣物。只是我这,屋大人少,生活清简,婢女少了些,恐怕无法招待好各位。”
“文员外言重,这几日叨扰了。”
“将军这是哪儿的话,将军不辞辛苦为绿水村查案,这些是我们分内之事。”
文安说着低头,又想起那儿子,满脸哀伤,“只是我这膝下无子,过继过来的儿子又魔怔了,这,唉!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卫子期起赵二口中疯症的文书生,当爹的遇到儿子发生这样的事,也确实难以接受。
“文老爷,若然不介意,于歌可为公子把脉小瞧一番。”
他抬头看向这位正在讲话的气质不俗的女子,“这位?”
“卫家军的军医。”
卫子期解释道,此时殷于歌转头看着他,只见他扬起嘴角勾勒出笑意。
可是她哪里是卫将军的军医…
“没看出来,姑娘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精锐之军的军医了,真是女巾帼!”
她竭力掩饰着满脸尴尬,“文老爷过奖了。”
“那就明日,请军医姑娘方便的时候给犬儿看看。”
“好。”殷于歌点头表示同意。
文安抬头看看月位,“这天色也不早了,请各位休息,我先行告退。”
卫子期点头,他才离去。
这整日大家奔波忙碌都很疲惫,回到房间,屋内浴桶已装满打好的热水。梳洗完毕,殷于歌刚坐下歇息一会儿,想起白日里树林间的人影,还有那个山洞,觉得背后有些凉意。
这房间虽然干净整洁,但很久没人住过,即使文安派人清理过,也还是有些陈旧的味道。
不如去找关梦聊聊。
殷于歌来到她门前,只是屋内漆黑一片,敲了许久没人应门。
“她和郭艾出去了。”
殷于歌侧身,卫子期正靠在他房间门口向这边望着。他已经洗漱好,穿着月色单衣,半束着头发,显出一丝慵懒的气息。
园中的月色比起刚才更为明朗一些,满园月色,树影憧憧,十分寂静。夜灯吹过,又显得有些凄凉孤寂。
忽然间殷于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问了声,“你还没睡。”
他并不回答,反问着她,“这么晚了,找关梦干嘛?”
“没什么。”
“嗯?”他的眼神太过直接,让殷于歌无法拒绝,“我,换了新环境有些不习惯。”
“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似有魔力般,殷于歌走近他。屋内的烛光明亮,透了出来,照在他身上那件单衣成暖色,使人心安。
“休息的时候,就不要想案子的事情。”
他又猜对了她的心思。
她看着天边的月亮,缓缓地辩解着,“我没有。”
“夜色寒凉,穿这么少会染上风寒的。”
“你不也只穿了一件…”
“你现在倒是挺能跟我对嘴。”
“我…”
“嗯?又想说我没有?”
殷于歌勾起鬓角的发,淡淡地笑着,“换个角度,你也挺能跟我对嘴的。”
两人相视而笑,卫子期问,“郭艾他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她托着脸回忆着,“她非拖着我去上古关城内饮酒的那次。”
都那么久了,卫子期眸色深深,“他们俩倒是很合适。”
“不过,我从来没想过,流连花丛的郭艾会喜欢关梦。”
殷于歌勾唇,“看起来他对关梦很认真。”
“哦?”他凑近,看向她的眼底,“怎么看的出来认真与否?”
她划着地板,大概就是那种看见对方就像看到满天璀璨繁星的眼神吧,她笑着。一个侧头,却看见他的眼神,专注又冷咧,定是他又想起了从前。
为了避免尴尬,她扯了扯衣裙,准备回房。
“如何才是认真,将军直接去问郭艾不就清楚明晰了么。”
见她神色自若,又要转身离开,卫子期兀得拉起她的手冷冷道,“我要你回答我。”
殷于歌心跳有些加速,三年前,她和齐憬然上演那一出。而现在,他质问着自己什么叫认真,难道不是对自己的隐隐责怪吗,在他眼中,她就是那个对感情不认真的人。
她没辙了,对于其他事情她可以处理的很好,可是一旦涉及到他的感情,便没有那么条理分明了。她能做的只有维持现状,不再进一步。
良久,他放开手,又轻笑着,轻揉着她的手腕,“痛不痛?”
她笑的淡然,摇摇头,“无碍。”
重遇之后,她总是这样礼貌性的笑,让他觉得疏离又不安。卫子期带她回房内,在行李中翻找。他知道她的习惯,出门在外必定会带上常用的药。没多久,他便找出一个小木匣。里面整齐排列着瓷瓶,上面还糊上了纸,娟秀的字迹,写着药名。
他拿起药油,清冷的眸子泛起丝丝涟漪,“我帮你揉揉。”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他没有答话,只是因为动作,单衣领口有些宽松,胸前的疤痕若隐若现。
她提起手指轻轻一勾,上次他伤口愈合之后她就没有再看过。而且,那天晚上借着酒意他俩如此亲密,她竟然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这些伤口愈合的很好,但是由于割的太深,肉粉色的伤疤非常触目惊心。
自己竟然对他忽视到这样的地步。
卫子期拉过衣领,嘴角扬起笑意,“这些疤痕,真的有些丑了。”
“明明很有男子气概……”
他挑眉,明明自己不在意这些皮囊,可听到她安慰自己,莫名的觉得欢喜。
“男子气概?”他凑近她,若有所指。果然不出所料,她的脸开始红了。
殷于歌撒开手,转过身去倒水。
“今晚我可以留下吗?”
她一怔,这里可是别人家。
“茶水满了。”卫子期在耳后提醒着,见她慌乱的模样,他在心里含着笑。
他又说着,“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见卫子期离开,殷于歌轻笑着,脸上写满无奈。明明他逗弄自己,慌乱还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真是,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