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沉重的大门,轰的开了,一个胖胖的老人走了出来。
这是个从哪方面看都很普通的老人,衣着、相貌,普通得就跟任何一个老小区看门的大爷都一样。
“年轻人,你找谁?”
胖老者打量了顾冲两眼,满脸困惑,尤其注意到顾冲手里抱只猫,以及身后大包小包的行李。
顾冲道:“老先生你好,我是来找张七老爷爷,请问他住这儿吗?”
“张七?”胖老者愣了愣,“你说的张七,是我家老先生张七素?”
顾冲不敢确定,右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了那颗纽扣,递了过去:“您看,这是张爷爷给的信物。”
这扣子有五个扣眼,呈梅花形,整体乌黑,却圆润通透,拿在手上凉意沁肤,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
胖老者一见纽扣,神色已是肃然,接过去略一察看,连连点头:“这确实是我家老先生的墨扣,小兄弟,快快请进!”
胖老者将扣子还给顾冲,神情言辞,瞬时变得客气尊重了许多,忙请顾冲进去,并主动帮忙拿行李。
门后的院子是非常未式的传统园林,树影绰绰之下亭台楼阁,雕梁画柱,假山流水之后曲廊通幽。
远处有一泓开满荷花的宽阔池水,泛起皱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看得出,这里叠山理水,每一样事物,都经过精心雕琢,景中自有千丘万壑。
顾冲拖着行李箱,跟在胖老者身后,穿梭其中,有种重回古代的错觉。
小黑爬上了顾冲肩膀,也左瞧右看,显得很好奇。
路上胖老者简单问了顾冲的名字跟来历,也自我介绍说他名叫王晋,是老先生的学生。
顾冲暗自吃惊,张七学生都这么大年纪了?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顾冲还注意到,一把年纪的王晋,提着他那个大蛇皮口袋,依旧步履稳健,手若无物。
因为张七当年来顾家做客时,很喜欢吃顾家的牛肉,所以这口袋里,全是专门为他带来的各式口味的牛肉,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顾冲提起来走路时也相当费力,王晋却没事人似的。
顾冲推测,王晋可能是个武者。
只听王晋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老先生他在两个月前老毛病发作,去世了,顾小兄弟,你跟你父亲肯定还不知道吧?”
顾冲猛地止步,浑身大震,愕然看着王晋:“张爷爷他、他老人家不在了?”
王晋宽慰道:“是人总有生老病死,老先生也逃不开。他走的时候很安详,他如果泉下有知,知道故人之孙来探望,肯定会非常开心。”
“没想到张爷爷已经百年归世了,唉,如果我早来一段时间,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顾冲难掩失落与悲痛,带着复杂的心情,跟着王晋穿廊过院,来到一间古色古香的大厅坐下。
王晋让顾冲稍坐,说张家主人张和甫,也就是张七老先生的儿子,此时不在家,他马上去通知管家来。
管家?
张家竟然还有专门的管家,到底是怎样的豪门贵族?
顾冲将小黑放下了地,在堂中颇是坐立不安。
他觉得既然唯一的情系张七都不在了,自己已完完全全算个陌生人,等会放下东西、打个招呼,就赶紧离开吧,这等家庭不是他顾家能高攀的。
顾冲正想着,忽然注意到大厅正中央墙上,悬挂着一副高度超过两米的水墨巨画,画的是个立于山巅、负手望天的老人。
墨线勾勒,浓淡相宜,技法粗狂,只寥寥几笔,一股傲然天地、遗世独立的雄浑气势,便跃然纸上,扑面而来。
顾冲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一幅画竟能带给人如此强大的冲击力,大觉震撼。
他走近再一细看,画中老人的相貌依稀可见便是张七,但气质与顾从曾见过的那慈善和蔼,有点老不正经的“张爷爷”,有天差地别。
“年轻人,在张公七素画前,须得先拜上三拜,再行瞻仰。”
忽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顾冲回身,见年男子负手,迈入了大厅,王晋跟在其身后。
他身着素色布衣,身材笔直挺拔,器宇轩昂,嘴唇上一撇一字胡,修剪得极为整齐精致,一看就是个对外貌形象极为在乎,活得很精致的男人。
“顾小哥,这是我们张家的管家张空。”王晋介绍双方道,“张管家,这位就是老先生的故友孙子顾冲。”
顾冲见一位管家都如此有气势,暗自惊叹,不敢失了礼数,恭恭敬敬打了声招呼:“张先生,您好。”
“年轻人,我刚才的话,你听见了吗?”
没想到,张空神色淡淡,不假辞色,强调道。
顾冲顿觉不快,感觉这人很不近人情,但想到张七既然已逝,自己又是晚辈,拜几拜是应该的,便回身对着画像,毫不含糊地鞠了三个躬。
“嗯,这才是嘛,年轻人也不能忘了礼数。”张空颔首道。
顾冲无语,心想我第一次来,又没人说过要拜,怎么懂你的礼数?
“听说你爷爷叫顾大山,对吧?却从没听老先生生前提起过。”
张空径自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但丝毫没有让顾冲落座的意思。
顾冲感觉一丝恼火,也不再那般拘谨客气,道:“张管家这话是什么意思?需不需要再看看张爷爷给的信物。”
顾冲将墨扣又拿了出来。
“嗯。”
张空嗯了声,并没有要看的意思:“你爷爷让你来张家,是为何事呢?”
“跟我爷爷没关系,他老人家也早就去世了。我这趟只是到海连上大学,听我爸叮嘱,顺路来看望一下张爷爷,给他带了一点他喜欢吃的特产,并不知道张爷爷已经百年归世了。”
顾冲眼见张空如此无礼,多半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来攀附关系的“穷亲戚”,张七已不在人世,他自然不愿再讲什么自己喝过牛血这种事。
他说完,走到行李箱旁边,将那个显得很寒酸的蛇皮口袋打开了,露出里边的牛肉干、酱牛肉等土特产食物。
“那我替九泉之下的老先生,谢谢你爸的好意了。”
张空瞥了眼,口中说着感谢,语气却冷淡极了,哪里有半点感谢的意思,唯有轻蔑。
他好像仿佛才想起招待顾冲,又加了句:“老王,快给顾小兄弟倒杯茶。”
顾冲强压怒气:“不用了,既然心意已经带到,这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毫不犹豫直接拉过箱子,转身便欲离开,表面客气都懒得再装。
“等一等。”
张空叫住了顾冲:“你手中的墨扣是老先生生前之物,能不能归还我们张家?”
这话彻底将顾冲给恶心到了。
王晋在旁不敢吭声,但此时也脸现错愕表情,似乎张空这话,让他也觉得很意外。
顾冲回头一声冷笑:“张管家,这扣子是张爷爷与我爷爷他们老一辈的情谊见证,他送给了我家,你现在却提出想收回它,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错了,我不是想‘收回’它,而是想买回它。两万,怎么样?”
张空简单又粗暴的直接问道。
顾冲没说话,愣愣的看着张空好一阵,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张空面无表情。
“我笑为什么张爷爷会让你当管家?你这管家可当得太‘出色’了,令我叹服。你既然这么想要回墨扣,那我……可以考虑卖,两千万,怎么样?”
“两千万?哼,看来顾兄弟已经知道墨扣的真实价值了嘛?行啦,我话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你又何必再装模作样?小小年纪,心肠太黑,可不是一件好事……”
张空没有盛怒,甚至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反而也跟着笑了。
顾冲一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两千万,只是他为了气张空,随口胡诌的数字,但现在听张空这话,好像墨扣还真能值两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