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七,六皇子被杀的大前天。
江赫同上门来,战战兢兢地交给了她一个包袱,并和她说明了前因后果。
事情还要从太后那根金玉旒钗说起。
年前太后寿诞,赵宸自松竹斋找回那根旒钗,得知是有人在一年前变卖的。
当时她让松竹斋的掌柜将画像交给江赫同,好让顺天府追查当年入宫行窃之人。
顺天府几经辗转才由变卖赃物之人,一路查到了疑似那个小偷近期的落脚处。
可人没抓到不说,却反而发现了要命的东西。
两张仿造的官制银票。
除了一角有明显不同,其余各处都和真的一般无二
民间多有仿造普通银票、诓骗钱庄之事,即使楚皇已经严令一经发现杀无赦,还是阻止不了那些敢于铤而走险的人。
但官制银票却不一样,不仅把控极严,而且都是在户部所控的官家钱庄流通从纸的用材到楚皇亲书的铜印板,没有一样是民间可以仿制的。
事实上,假银票也不是在普通人家偷出来的。
小偷的落脚处有一本黄皮小册子,里面记满了近半年来的赃物都是在何时、何处偷来的,也包括那两张假银票的出处。
正月初,兵部侍郎梁序府上的密室!
假银票上有明显的纰漏,无法以假乱真不说,更别提拿到官家钱庄兑换现银。
她和江赫同猜测了大半天,才大致确定了假银票的用途
监守自盗。
以假银票封存在官家钱庄的库房,套出同等数额的现银,每年朝廷查账之时,只要库中的银票数目能对上帐,自然也就能蒙混过去。
但要想做到万无一失,只有负责管理、清查官家钱庄的户部才有可能。
可如果是这样,假银票势必会被严密封存,又怎会出现在梁序府上的密室里。
当时赵宸想不通,又觉得不管户部有什么猫腻儿、梁序又为什么知情,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所以她当时只嘱咐江赫同保密,并将那堆赃物收在了自己这
直到六皇子被当堂射杀,嫌疑人中最有嫌疑的就是四皇子。
在她仔细清数四皇子麾下所有的势力、推算他下手的可能时。
户部尚书贾涪再次出现在她的注意中。
正如孟雍所说,当年的燕雀湖行宫,贾涪也是随驾一员
也就是在她刚刚怀疑的时候,梁序等人带兵来她府上、蔡温逃到了贾涪那里,还绑走了他的儿子
巧合要是连在一起,就不叫巧合了,八分的可能也就足够她有所行动了。
赵宸半起身,自床边暗格里摸出两柄木如意。
凌霄阁所谓的凭证。
一柄是孟雍给她的,而另一柄,则是那位偷出假银票的小偷留下的。
换句话说,这位胆大包天的小偷并不一般,竟还是个得过凌霄阁认可的神偷!
“梁上玉君子张三”她含笑轻念如意上刻的字,“张三,真是个好名字。”
“殿下?”外面迎春轻叩了几下门,得了示意后走进道:“梁序走了,属下暗中跟到了隔壁尚书府,但他们刚照面儿就进了暗室,属下没能探听到什么”
赵宸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你觉得他们还能说什么”
户部尚书府暗室中。
“这节骨眼儿上,你来我这儿干什么?生怕我还不够惹眼?”贾涪冷冷斥问。
梁序道:“我确实没想到蔡温会这么决绝,您放心,玉娘的弟弟还在咱手上,他不会把令公子怎么样的,等他”
“不会怎么样?!”贾涪噌地站起身,指着他鼻子就骂:“武夫!你就是个没脑子的武夫!要不是你非让他去杀六皇子,这事儿能闹成今儿个这样吗!”
“贾大人,我可都是为您着想。”梁序面无表情,“六皇子看到了潭王殿下,这就是祸端,当初士子案,您帮着李仕临压下时,我就说过,只有死人才最消停”
贾涪脸色更加难看,“够了!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不是你的人?”
“我的人?”梁序语气不明,“我还以为是您的人,以为这是您的苦肉计。”
贾涪被他气得嘴唇都青了,闷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咬牙道:“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份儿上!”
梁序“哦”了一声,道:“我那夜传信给另两位后,带人来也是为以防万一,没想到蔡温找来的帮手那么厉害,这才让他们逃了。”
“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事还真多!”贾涪冷眼看向他,“那些人可是从你兵部方向突围的,你别是打着充好人的主意,暗中派人帮着蔡温想卖了我吧?”
“贾大人,当年咱们做过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您下令毁了粮草,我也做了自己能做的,咱俩可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谁也不比谁干净多少。”
梁序顿了顿,轻声又道:“想来您要是出了事儿,也必定不会让我好过,既是如此,我卖了您又能得着什么好儿?您还是缓缓那些个心思吧!”
提到当年,贾涪疑色微减,默不作声半晌,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最好是和你说得这般知情识趣儿。”他语中冷意更甚,“你想的没错,我要是出了事儿,你一准儿会是下一个。”
梁序笑了笑:“同样的话,我也奉劝给您,咱们还是互相保重为好。”
“行了!”贾涪此时看见他那一脸笑就犯膈应,“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好走不送!”
梁序起身含笑一拱手,“劳您先借我五十万两银子救救急。”
“五十万两?”贾涪惊怒之下脱口就道:“你当我是开钱庄的?”
“贾大人说笑了,您可不就是开钱庄的?”梁序笑意不减,“您执掌官家钱庄这么多年,别说五十万两,想来就是百万也不会让您伤筋动骨吧?”
“那是朝廷的,又不是我的,再说,当年太平卫给你的不会比我少,那些银子足够你花到死了,你现在还来管我借什么!”
梁序声音更轻:“做下了那等事,我压根儿就没敢想什么以后,谁知道哪天就事发身首异处了,钱这东西又带不进棺材,自然要尽早挥霍。”
“别在这儿自讨没趣了,我也没钱!”贾涪黑着一张脸,拂袖就要走。
“也是,您怕是假钱要比真钱多”梁序笑吟吟地站在原地,“对吧?贾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