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两日,我都托病同夫子告了假。
我知道我的这番行为实在是有损一届灵女的风仪,但我也确然是不敢同小白打上照面的。
学堂里的几位同窗或独身一人,或三三两两的都来看望过我。
我查着指头点了点,只小白还没未曾来过。
那小贺神君却是一下了学就往我这边跑。
对于小白,我心里既盼望他来,又不盼望他来,往往复复纠结的很。
这般情绪一直伴随着我到了第三日清晨。
小白同小贺神君一同来了。
我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敢去看小白,却听得他在床边缓缓出声:“你,可好些了?”
“死不了。”我心里有些气,却不知自己是在气些什么。
我罩在脑门上的大后棉忽然被人一把掀了开来,一只温暖的手掌探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继而又帮我理了理鬓边的湿发。
我趴在床上,背朝着小白,一眼也不敢看他。
只听他道:“你这样捂下去没病也要捂出病来了。”
我还是不敢看他,只感觉到他的目光正落在我的后脑勺和脊梁骨上。
我赶紧闭眼假寐,不说话也不挪窝。
半晌双手伸过来,扣住我的腰,将我拎了起来。
“啊!”我惊叫一声,便被小白打横抱了起来。
一旁小贺神君紧张兮兮地用手在我的身下虚托着,同小白道:“你可小心点啊,不然就放下来吧。”
小白听了,不但没有将我放下来,两只手反倒在空中颠了两下,我的心神也随之颤了两下,落在小白怀里时已是七魄丢了三魄。
“你要带我去哪?”我有些恼意。
“出去钓钓鱼,赏赏花,方才来时,我瞧见那池子里的锦鲤养的不错,钓几条上来给你做红烧锦鲤。”
我愣了愣神:“那池子里的锦鲤钓不得,昭昭他们每日将那几条鱼当做宝贝一般地侍候,若是我讲她吃了,她一定会哭的。”
“那就去池子里给你摘莲蓬吃,我方才来之时,见那莲蓬已是熟透了的。”
我想了想,想起莲蓬上那一个一个的洞洞来,又赶忙摇头:“我看不得那东西。”
小白停住脚步,将怀里的我又颠了颠,颠地终于面向了他,才道:“那你说,你想做什么?”
“我想吃你烤的兔子肉。”
小白当即道:“好。”
然后将我放在园子里的一个小石凳子上,招招手唤来院子一角一名正在浇花的小仙侍,道:“去抓两只兔子来”。然后便看向我:“你是想看着我烤还是只是想吃?”
“看着你烤。”
小白点点头便开始同小贺神君一同忙活起来,我心下虽对他今日的听话有些纳闷,但当着小贺神君的面儿也不好问些什么。
突然小白道:“小贺神君,你去帮我找两根长些的竹签子来。”
小贺神君撇嘴,十分的不情愿:“你怎么不去,就会使唤我。”
小白抬头看着他,半晌,将手中的枯树枝子递给他道:“给你,一会兔子来了你烤。”
只听小贺神君“切”了一声,便扭头走了。
待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小白突然看着我:“你为什么躲着我?”
“没躲你啊。”
“你生我气了?”
“没有啊。”
“气我两天没来看你?”
“我......”
“我以为你会去。”
“其实你不用同我解释这么......”
“那天,你在轿子里同我说了什么?”
“什么?”
“就是你哭了那天,后来,你趴在我肩头支支吾吾地说了些什么?”
“......”
“没说什么。那不是同你说的,是同另外一个人说的。”
“所以,说了什么?”
我瞧着小白,他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我,模样十分执着。
事已至此,再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索性眼睛一闭,道:“就是问你,我们可不可以......”
“好。”
小白的回答干净果断,令我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我,我还没说完。”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那天在轿子里我听见了。”
我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只听他继续说道:“那时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我近来便觉着流眼泪这事儿着实是个好玩的事儿。所以,没事儿的时候也愿意让它们往外流一流,开心了也流,不开心了也流,有时在池塘边钓上了一条大鱼,也为他即将成为我的晚餐而感伤地流一流。
只是小白方才的这一番话将我震惊得手足无措,脸上也不知是该做点什么表情才好。
忽地,两行热泪自脸颊划过,感受到眼泪的温度,竟才敢相信小白方才说的话是真实的。
小白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手帕替我擦拭眼角的泪水。
“其实,这两天我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今天听见你亲口说出来,我放才肯定自己是真的听见了。”
我正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之时,小贺神君远远地便送来一声怒吼:“沐霖,你怎生又把落落弄哭了!”
紧接着就是两根大竹子落地的声音。
我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是我被他感动的哭了。”
“哦?他做了什么打动了你?”小贺神君将信将疑。
“他给我烤兔子吃。”我抹了抹眼泪冲他笑道。
“那我还为你砍竹子去了呢,你们家这竹子又粗又壮,费了我好些力气呢,你看我这手。”说着,还将手伸到我面前给我指着看。
一旁小白一掌将他的手打落:“干活去。”
日近黄昏,两只肥硕的兔子终于烤好了。
映着天边的晚霞,整个院子仿佛都被抹上了神秘的色彩,映着我的心也跟着又暖又甜蜜。
昭昭命人将桌子挪到了院子里,晚餐便在院子里用了。
本来,这顿晚餐就是冲着小白烤的两只兔子去的,但最后,兔肉到了嘴里,我却着实尝不出是什么味道来。
上了两天学,又告了三天假,按照学院的说法,今日便是到了五天一次的休沐日。
自从进了小白的梦境,我还从未四处逛过。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自然是要出去走走的,临出门时,昭昭给我装了一小包的芋圆丸子,还叮嘱我一定要早些回家。
刚出门不远,便瞧见墙角处正窝个一个圆滚滚的什么,我悄悄地走过去,只见一个小娃娃正往嘴里囫囵地塞着些什么。小娃娃看见我也不害怕,一手端着一个小木盒,另一只手只一门心思地往嘴里塞点心。
小娃娃胖乎乎的,皮肤白里透粉,十分可爱,我上前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蛋,同他说话:“你是谁家的小娃娃呀?”
小娃娃嘴里塞得圆鼓鼓的,一张嘴呼出一口点心沫子。
我连忙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
见他将手中盒子里的点心全吃光后,仍然一幅意犹未尽的小模样,便掏出昭昭给我准备的芋圆丸子包裹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想吃吗?”
小丸子眨了眨晶亮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将包裹递给他后边拉着他往一处石桌前坐下,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有些纳闷:“你爹娘不给你饭吃?”
小丸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小包的芋圆丸子很快就吃完了,小丸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中着我眯起眼睛笑起来。
“姐姐,我带你去玩吧,今天我可是很难得才跑出来的。”稚嫩的声音充满童趣。
“好呀~”
小丸子虽然不大,但是对这天上的一应景致却是非常熟悉的,不过半日便带着我大致转了个遍。
忽而,小丸子看了看天色,又掐了掐指头道:“姐姐,我该回去了,你且自己回家吧。”说完一溜烟便没了影儿。
我独自一人往回走,因着天色还早,所以变也没着急,一路溜溜达达地往前走。
“哎,兄弟,你瞧前面那个是不是个姑娘啊?”
我一侧身,看见两个酒鬼子正往我这里走,其中一个还眯着眼睛打量我,只见另一个哈哈大笑道:“你看错了,那就是棵大白萝卜。”
“不不不,是你喝多了,那就是个姑娘。”说着还向我招招手:“姑娘你等等啊,待老夫去瞧个究竟。”
我瞥了一眼两人的打扮,该是哪家仙府的仙叔仙伯之类的。
思忖间,手中便捻出了个诀。
不料还未等二人走近,面前一道白光闪过,再定睛看时,那两人便已经倒在地上了。
是小白。
小白蹙眉向我走来:“你怎么在这里?”
“出来转转啊。”
“刚才的情况多危险啊?”
“没有你我也一样搞得定啊。”
“今天是休沐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也没让我去找你啊。”
小白神情有些发蔫儿:“果然,你对我不像从前一般上心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了?”
“我去你家找你,他们都说你不在,我就找到了这里。”
小白的样子十分委屈,我有些适应不大得过来。
到了家门口,却见小贺神君正杵在不远之处,神情有些怪异。
见到我身后的小白时,神情更加怪异。
小白盯着他,问:“小贺神经可是有什么事情?”
小贺神军立刻说到:“是啊是啊,还劳烦沐霖将军给腾个地方出来。”
小白往后退了大概两步远:“你可以说了。”
小贺神君摇了摇头:“你离得太近了,需得再远些。”
小白应声再往后退了两步:“说罢。”
“不行不行,你需得到那棵树后面去。”说罢,指了指远处一刻老芙蓉树。
小白如是退到老芙蓉树旁,不再说话。
面前的小贺神君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神情有些羞赧:“我喜欢你,落落。”
我吓了一跳:“你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我觉得我自己是真的喜欢......”话还没说完,但我已经听不到了。
小白拉着我的手径直往院子里走,语气有些怒意:“这些日子,常常在一处,我竟没看出,他对你竟存了这份心思。”
“那你呢,不也是对我存了这份心思吗?”
小白咋舌:“那我能一样吗?”
“你哪里不一样了?”我看着他。
“我......反正不同。”说着转了个身,冲着我道:“再说,你都有我了,还听他讲那么多做什么?”
我有些好笑:“方才也不知他是想说这个,我也吓了一跳来着。”片刻,我想了想又道:“我自认活在这样的年纪上,并未作出些什么丰功伟绩来,怎就得了那小贺神君的青睐了。”
小白扭头将我从头至脚打量了一圈,勾了勾嘴角:“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我点点头同他道:“其实我觉得你也没那么好,许是从前对你总是有那么份执念。”
“你想说什么。”
“不如......”
“哪里有那么多不如,我想了想小贺神君看上你说明我眼光好,同你没什么关系。”
“哦。”我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我爷爷同我商议了一下亲事的事情,我同他们提了你的名字,但他们都不同意。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个什么缘由。”
“哦。”我又点了点头。
最近我不止一次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使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小白梦境待了太久的原因。
眼前,他的身影已是有些模糊,我强忍着倦意,同他说:“如果我说,我们现在都在梦里,你是否相信?”
“相信啊,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说......”我来不及把话说完,已经眼前一黑,瘫软了下去,耳边传来小白焦急呼唤我的声音。
我看见二叔同毕歌依旧在小白的房间里,正忙碌些什么适宜。
便听得二叔同毕歌道:“你需得快些,再晚点,小幺就不定出不出的来了。”
毕歌手里拿着一堆瓷器,挨个倒腾了一番,却是摇了摇头道:“她本就在初生之时被封印住了半边神元,六百多年来,身体便一直虚着,当下这些强硬的法子都不敢用,只能再等等,盼着她能早些出来才是最管用的法子。”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我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起来,脸颊滑下了两滴泪珠,泪珠却穿透了我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