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帐外行酒调笑的**之声渐行渐弱,许是这群盗匪已经散了。
大帐内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除了眼前这匪首粗重的喘息和强有力的心跳,远处似乎还有依稀马蹄,穿透深浓的重重暗夜,在向我这个方向疾驰。
“宇文弘诺,宇文弘诺,是你么?快来救我!”我在心底默默呼喊。
这匪首体格精壮,似虎如狼,拼力气,我于他不过蚍蜉之于大树,只可能尽力拖延时间,暗自期盼那马蹄声是为救我而来。
我方才听他说与裴蒹蒹是旧识,心说没准裴蒹蒹认识他,而我对裴蒹蒹的过往还知之甚少。
对上他充斥了**与危险的隼眸,我尽力排斥掉自己的惊恐,不紧不慢地问:“你说与我是旧识?那你可否告诉我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当真忘记了我是何人?还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我放在过眼里?”匪首目露失望嘲讽之色,从我身上坐了起来。
我的双腿被他紧紧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只能强做镇定地望着他。
“也对,你有可能从来都不曾注意过我!暮容家小侯爷、曹家大公子,还有当朝东宫太子、十三王爷……个个都是年少有为、权倾朝野,也都个个丰姿俊逸、文武双绝,你自幼就被这些个显贵男人捧在心尖尖上追着、宠着,眼里自然不会有我这个小人物。既然太子妃殿下贵人多忘,那我就自报家门,反正不管昨日我是否入得了入不了你的眼,今日你都成为了我榻上之人。”
他冷笑着,说出三个字:“宇文烈。”
听到这个名字,我脑中一震:他怎么,他怎么会与宇文弘诺一个姓氏?
在我坠落的这个地方,姓宇文弘诺的人会很多么?连随便山上的一个盗匪头子,都可以与天子同姓?
我隐隐约约回忆起初识暮容暮秋的那夜,他曾对我说,宇文弘诺的爹爹、当朝皇帝的名字,好像叫做宇文疆。
宇文疆、宇文烈,怎么听怎么像是亲哥俩呢?
我不知该如何将心中疑惑讲给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盗匪,但又实在好奇心重,便支支吾吾问道:“你也姓宇文?那你和宇文弘诺,是什么关系?”
“你问我和宇文弘诺是什么关系,哈哈哈!”匪首抓着我的大手也突然松动,他仰天大笑三声,说:“你居然问我和宇文弘诺是什么关系?”
他的隼眸中犀利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嘲讽与颓废。
“我第一次见你,是你八岁之时,你母亲顾氏带你去皇宫拜见万缱萱那个毒妇,她选了我的母妃作为陪同。”他眼神黯了黯,仿佛陷入了极为痛苦的回忆。
“那日,母妃带着我,就站在宇文弘诺的身后。那时我十二,母妃刚为我选了两个宫女开蒙,可我一遇见你,任何别的女人在我眼中都失了色泽。虽然那时,你也不过刚及总角之年。一张小脸还未完全长开,却已是蛾眉婉转,双眸翦水,占尽风流。虽然身前隔着那许多人,低矮的我只从人缝里挤着瞥见你一眼,你的容貌便如那冬日映雪的朝阳,如此柔亮明媚,直直射入我的心底,从此六宫粉黛纵日日在我眼前,也都如庸脂俗粉让我嫌恶。我回去便央求母妃,待你及笄,让她去求父皇将你赐婚于我。无奈我母妃哀怨垂泪说:‘你这等权臣贵女,岂是我这皇宫之中一个不受宠的妃嫔所出、又向来不受皇上重视的幼弱皇子,所能肖想?‘”
“她早就料定,即便是权倾朝野的慕容家也不能耐你何,你迟早是东宫的、那个时候方乳臭未干的我的侄儿的人。”
我听到这里恍然如悟、震惊不已。其实在听到他提到万缱萱之时,就怀疑他指的是万皇后,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万皇后的名讳。
我试探着结结巴巴地问:“那么……你称宇文弘诺侄儿,那么说,他就应该称呼你一声皇叔?”
“哈哈哈,没错,那个小杂种论理是应该叫我一声皇叔,但现在不是了!万缱萱那个贱人,用卑鄙的手段毒害了我那一向与世无争、单纯良善的母妃。她的儿子,又夺走了我朝思暮想的女人!现在,我已经与宇文家誓不两立,今后若有姓宇文的和姓万的落在我手里,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再也不会犹豫隐忍。你这次做定了我的压寨夫人,谁要阻止,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宇文烈的隼眸发出足以慑杀一切的凶光,其中满是怨毒仇恨。
“你知道吗,你十岁之时,京城街头的黄口小儿都会唱:‘裴相女,倾国颜,才艺绝,蕙质娴,回眸盼,醉神仙。’我越听他们这么唱,就越对你思之如狂。辗转难寐的无数夜里,我背着所有人,偷偷溜出宫,夜探丞相府,彻夜不归,只为渴求一睹你的芳容。无奈几乎次次失望而归,只偶尔几次,远远望见了你婀娜顰婷的背影。”
我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不止一人在靠近这匪窝,我心暗喜,忙用鼓励的眼神投向宇文烈,装作很想知道下文的样子,柔和了语气问:“然后呢?”
帐外夜的静谧让宇文烈彻底放松了精神,他显然没有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只是听到我的鼓励声,似有些激动地接着说:“但让我心碎绝望的是,我再一次看清楚你的芳容,竟是你和宇文弘诺大婚之后第二日。我母妃位份卑贱,自然没有资格接受你们的请安。在我的一再央求下,她花重金买通侍卫,让我进宫,在你的必经之路上以尽可能的最近距离,望了你一眼。这一眼,又让我有五年之久,朝思暮想、夜夜难眠。”
说到此,他的眼里爬上哀伤:“也是因为此事,被万缱萱那个毒妇发觉,之后不久,她想法设法陷害我,想置我于死地。又用手段迷惑住我那昏聩绝情的父皇,下旨赐婚,将她的唐侄女、他们万氏之门出了名的丑女浪蹄万兆莹许配于我。我母妃怕我受委屈,哀求于她,竟被她一杯毒鸩酒害死……”
宇文烈气愤难当,从我身上起身,要去案上去取那里放置的一个酒壶。
此时,帐外响起了一阵嘈杂,有人在帐外急呼“大哥”。
宇文烈疾步出帐,俄顷带进来一个婆子,吩咐到:“速速将夫人捆好,藏进山脚的山洞!”